傍晚,駐紮在山腳下,好月良衣就著火堆做飯,此情此景竟和當初來的時候一模一樣,兩年不到,誰知會生這麼多變故。元熙和永征坐在另一旁,臉上是難得的閑適,另一側的林陽卻不複以往,就那樣靜靜站著,再無動作。良衣似是也注意到林陽,悄聲問他怎麼了,看著她不由搖頭,讓她泡了杯熱茶。走近,林陽仍是沒什麼反應,便把茶遞到他麵前:“站了這麼久,休息會兒吧。”“謝公主殿下!卑職無礙。”還是那樣恭謹有禮。把茶往他麵前遞了一下,他猶豫了一下,最終伸手接過。不知該怎麼開口,隻好朝他笑笑,轉身往回走。他總是認真嚴謹的樣子,在任何人麵前都很嚴肅,除了麵對羽官,哪怕隻是談及她,他都會立刻變化語氣,她難過,他會比她更難過,她高興,他也會不由開心,他有那樣一個美好而又遙遠的信仰,可是她再也快樂不起來了,他是不是也不再感知冷暖?盯著地上的草叢發呆,一個黑影闖入視線,一抬頭便是元熙的臉:“怎麼了?”朝他微微一笑:“沒什麼。”轉頭看他之前坐的地方,永征旁邊已換做林陽。“賞月是要仰著頭的。”說著,示意我往上看。這裏是郊外吧,難怪月亮看起來那麼大那麼亮。沉默了一會兒,隻聽他說:“我們去個景致更好的地方。”說完就拉著我往別處走。本想問他要去哪兒,還是算了,就這樣任他牽著,去哪兒都好。山路本就崎嶇,夜間更是難行,腳下不穩,幾次險些摔倒,好在有他扶著。最後,他有些無奈的笑:“竟比想象中不容易,我背你。”天黑路本來就不好走,忙搖頭:“不用,走慢點就是。”說話間,他已蹲下身:“上來。”隻得上前,任他背著,他好像感覺到我不放心,安慰道:“放寬心,不會讓你摔下來的。”原是我想多了,他的步子穩重,在他背上完全不必擔心。“我重嗎?”聽到他笑了,說:“還好,我還背得動。”不由也跟著他一起笑。良久,他問:“你在擔心林陽?”深吸了一口氣:“羽官走後,他就更加不愛說話了,平時跟你們交流都不多,這樣下去怎麼行呢?本想勸勸他,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當初該讓他跟著羽官一起回去的。”聽他歎了口氣:“一起回去又能怎樣,他不能替她受苦,連關心都沒有由頭,留在身邊隻會更難受。”“那該怎麼辦呢?”把頭抵在他背上:“這世上癡心人真多,可惜都愛錯了人。”他停下步子,本以為到了,卻聽到他說:“我不是沒有嗎?”話畢,又繼續往前走。不由笑了,我也沒有。“你以前也這樣背過人嗎?”他頓了頓,點頭:“背過啊。”立馬抬頭:“誰呀!瑾珞?”“不是。”“那是誰?難倒還有我不知道的女的?”“你是真忘了?”他的語氣頗為無奈。“什麼呀?”“我還記得你當時把鼻涕眼淚全都蹭到我衣服上,你竟然全都忘了。”“啊?”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還沒來得及問清楚,他又停下了:“到了。”是真到了,從他背上下來,才發現我們爬了那樣長的一條山坡,還沒感慨,他指向遠處:“看。”順勢望去,那個巨大的玉盤竟像是懸掛在頭上,出奇的美。一長段的沉默過後轉頭看他,他隻笑了笑,伸手攬住我的肩,靠他更近些,繼續陪他賞月,還有什麼抵得上這樣美的月色,這樣寧謐的夜?“元熙,倘若我們都活得久一點,等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後,我們還這樣一起賞月好不好?”“這樣好的景致,要多少年才看得夠!”“那好,我們都盡力活得久一點!”笑著將頭靠到他身上:“等到我們都離開這個世界,都還是彼此在身邊。”下山的時候沒再讓他背,他便扶著我慢慢走,才幾步,他又停下了,抬頭看他,他卻沒說話。“公主!”身後傳來聲音。看過去,竟是雨漾。“公主。”她走過來。元熙站到前麵,是啊,她是金正易的人。元熙說:“你果然會出現。”“是,我是特意跟著你們的,如果貿然現身,你們一定不會放過我,可是我有話想對公主殿下說。我是幫過金公子,但我這次是瞞著他來的,可不可以相信我這次?”元熙沒有動,知道他不放心,便拉了拉他的衣服:“沒事,她畢竟是雨澈的姐姐。”他沒再說什麼,走到一旁。雨漾一過來便跪在我麵前:“對不起,殿下。”“先起來吧。”她頓了頓,才起身。看了看元熙,轉頭問她:“你之前為金正易做的事我都可以不計較,隻有一樣,我母後的死和你有沒有關係?”她忙搖頭:“我沒有!進宮後,王後帶我和雨澈都那麼好,她是我們的恩人,我怎麼會傷害她呢?”“那便好。你和金正易究竟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要幫他?”她呼了口氣,說:“父親母親走的時候,我才十二歲,雨澈四歲,我們守著山腳下的房子,每天都餓肚子。我去街上乞討,外麵有好多別的乞丐,我沒有幫手,挨了很多打,公子就是在那個時候找到我的,那麼多孩子,就偏偏挑中我。他給我們吃的,供我們住,還教我識字,教我武功,雖知道他隻是要利用我,可是我沒有辦法拒絕他。”“你進宮,也是他安排的?”“是。”“他讓你接近母後,留意宮裏的動向,是他害死我母後的?”“不,公子他知道王後對殿下來說有多重要,是絕不會傷害她的。”“那我母後的死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傷疤,我以為隻要不碰就不會疼,可是過了這麼久還是會隱隱作痛。她低下頭:“金丞相和一些大臣以殿下逃婚為由,要國王深究,國王頗為無奈,他不肯殿下你受委屈又不願怪罪王後,王後不想國王為難,就······就自行了斷了。”踉蹌地往後退了一步,她忙上前扶住我:“殿下,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王後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我雖是聽命於公子才進宮,可這麼多年來,王後帶我極好,我深知自己對不起她,所以不敢再出現在她麵前。她走的時候,我曾悄悄潛回宮去送她,她走得很安詳,你不必太過憂慮。”“母後······”“殿下,你節哀。”她為我做了那麼多,最後連命都搭上了,可我不是她的女兒啊。“我父王他怎麼樣?”“國王王後一向情深,王後一走,國王受了很大的打擊,病了一陣。好在有魏左師和常夏大夫在朝中主持大局,金丞相他們還不敢有什麼大的動作。”“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殿下你不要自責,就算你沒有走,金丞相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的,為達目的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你去東紈本就是強人所難,你一定不能去。”那個金煥城府太深,本以為他隻是自恃位高權重不把別人放在眼裏,如今看來他是覬覦皇位。看了看雨漾:“你如今還為金正易做事?”她頓了頓:“是。”“那為什麼還來告訴我這些?”“我幫公子是為了報恩,可是公主也對我們有恩,我想盡我所能幫你。”“你不要回去了,跟我們一起走吧,就算是報恩也不能助紂為虐,他們如今行事越發猖狂,你再跟著他不會有好結果的。”她猶豫了一會兒,搖頭:“我欠他的。”本想再勸,隻聽她說:“殿下,隱瞞這些事是我不對,可雨澈她還小,她什麼都不懂的,她從小就跟在你身邊,她心裏是把你當做親人的,她不懂得傷害別人,請你不要怪她。”“我不怪她,她人呢?”“我不想讓她卷入這些事,就將她托付給冰兒姑娘了,我現在也不知道她們在哪裏。”說著,她又紅了眼:“殿下,我想求你一件事,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幫我找到她,把她帶在身邊,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找誰托付。”拍拍她的肩:“你是她姐姐,你才是她最需要的人。”她哭著搖頭:“求你。”“好。”最終她也不肯留下,還是回到了金正易身邊,那個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予溫暖的人終於成了她逃不掉的宿命。下山的一路元熙沒再說話,看似無意地將我往他身上靠,是害怕了嗎?可是我突然什麼都不怕了,並不是眼淚教會我堅強,而是看清現實過後就不再有負擔。母後在夢裏出現過那麼多次,卻到現在才能好好跟她說幾句話,我知道你一直在陪著我,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會讓自己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