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2 / 2)

晉陽守將聽說劉琨兵敗,向石勒獻城。形勢再次將劉琨置於進退維穀的境地,迫使他考慮建立新的根據地。

夜晚,劉琨和盧諶在門口相遇,劉琨問:“怎麼,還沒睡呀。”盧諶說:“你呢,還不是一樣。”劉琨苦笑:“睡不著哇。”兩人又進屋分析形勢。現在,劉琨的正麵,也就是晉陽及晉陽以南,全被劉聰占領,劉聰以平陽為中心,石勒以襄國為中心,連成一體,將大晉南北分割。劉琨的北麵,拓跋猗盧的侄子普根,自立代王,與劉琨尚有些交情,但遠隔六七百裏之遙。東北麵有段匹禪的幽州,可以作為依靠。劉琨再命軍士們修築山寨的防禦工事,以備長期作戰。

經過反複籌謀,一切安排就緒。劉琨給段匹禪寫信,言明由於種種原因,軍隊被石勒擊潰,希望幽州成為後援。

劉琨派出密使火速趕往幽州,信發出不幾天,盧諶忽然間領進一個人來,興衝衝地道:“姐夫,你看誰來了。”

劉琨做夢也沒想到他會如同天降,喜不自勝地叫道:“文鴛!你怎麼來了?”

段文鴛先給劉琨行禮。然後說:“是哥讓我來接你們的。”

劉琨不解地道:“接我們?收到我的信了?”

段文鴛說:“沒呀,哥說幽州也是百廢待舉,叔叔您如移駕薊城,與我哥一起,我們幽州的力量壯大了不說,你也可以大展宏圖。”

劉琨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對段文鴛說:“這個嘛,容我思量一下。文鴛你剛來,先在這小地方暫住一宿,稍作休息,我們再議。”

打發劉群他們陪著段文鴛去後,劉琨想到派去的密使可能是遇害了,便與盧諶決策段匹禪的建議。盧諶說:“文鴛來的正是時候,越石你還猶豫什麼呢。”

劉琨沒有及時回答,給段匹禪寫信時,還隻是想求援,並沒說去幽州。晉陽真的就回不去了嗎?回望那原本陌生,後來卻戰鬥了十年的熱土,他的青春和才智都拋灑在這塊土地上了,父母妻子的遺骨仍在那裏埋葬,多少難忘的日子啊,又有多少缺憾!以及對石若蘭的愛和恨,都使他終身緬懷。劉琨的心難以平靜下來,去幽州的結局會是什麼樣子呢,一山不容二虎,自己隻能是寄人籬下了,石勒占據並州後會不會掉過頭來與段匹禪決戰,以他的性格,怎會善罷甘休。劉琨翹首遙望,洛陽早已陷入敵手,童年眼中的古城,或許已麵貌全非。那豪華的金穀園,一定長滿了荒草,唯一不變的可能就是洛水了。劉琨又想起曹植的洛神賦,那熟背於心的絕句,給了人多少想像啊。

事實上,劉琨還有更好的選擇嗎。憑手下這點兵馬,也隻能守個山寨,再和石勒硬碰,就是真正地以卵擊石了。劉琨對盧諶說:“好,段將軍盛情難卻,我們恭敬不如從命。讓大家準備行裝,即刻出發。”

軍士們聽說要開往幽州,頓時群情沸騰。

劉琨部隊沿太行山麓一路北行。瀝瀝細雨,打濕了軍士們的衣裳。腳下的路上出現了無數的小水窪,大家在泥濘中蹣跚地前行。劉琨騎在馬上,忽產生幾縷思鄉之情,揮鞭指道:“總感覺離老家魏昌已經不遠了。聽父母親說,那裏酷似江南水鄉,四季河水潺潺,兩岸土地肥沃,風情別樣,一望佳麗。”

盧諶說:“是嘛,回去過沒有?”

劉琨道:“雖說沒有,可我每次回冀州,心跳都加快許多。”

盧諶說:“嗬嗬,這麼激動啊。我老家範陽涿縣,也是沒回去過。”

劉琨道:“子諒,你和祖逖可是老鄉啊,他也是範陽人,聽說他母親還葬回老家了呢。”

劉琨一句話,勾起了盧諶的傷心事。原來他的父親盧誌在為反複無常的劉聰做事時被害,母親和妻子也無一幸免。家人的死成為了他終身之痛,他傷感地說:“可是我連父母的墳還沒見過,子諒不孝哇。”

劉琨看盧諶垂淚,自己情緒也由幽靜轉為抑鬱,眼圈泛紅了。祖逖的父母葬回故鄉,自己父母妻子及嶽父一家的遺骨卻不能回歸故裏。所有這一切,可能都是自己的錯,洛陽、晉陽,劉琨覺得自己無臉麵對,項羽能夠自刎於烏江,而不肯去見江東父老,我越石難道就貪生怕死嗎。對於未來,他有了那種英雄末路的悲哀,茫茫然,辨不清方向,喃喃地道:“子諒,我真不知道我死以後還能夠葬在哪裏。”

盧諶擦著眼淚說:“越石,你千萬別胡思亂想,大丈夫能勝能負能屈能伸,你不會因為眼前這點挫折就灰心喪氣吧。”

雨依然下著,隊伍不得不停下來避雨。

天上地上霧蒙蒙的。劉琨遙望幽州,隱約看到一絲光明。

§§第十三章 幽州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