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1 / 1)

黃昏時分,一人騎俊馬飛報芳菲苑:滎陽公主病故了。

來人是盧諶的家丁。盧諶一聽,頓時失魂落魄。滎陽公主年方二八,正值花季,怎麼會撒手人寰。

盧諶道:“姐夫,小弟先行一步了。”

與盧諶道別,劉琨兀自傷感。嶽父盧誌身為朝中大臣,數十年服侍皇室,好不容易使盧氏能夠攀龍附鳳,卻是一簾幽夢,看來盧諶是沒當駙馬的命。他寬慰著自己。

金穀園之夜,皓月當空。圓月紅得像新娘臉上蒙了層透明的蓋頭,群星翹首盼望得到她的垂青。

劉琨獨自步出芳菲苑。

金水河邊,月光如水。

劉琨想著石祟在序言中寫道:感性命之不永,懼凋落之無期。二十多歲的他,初次對生命產生出淡淡哀愁。滎陽公主的死,或許在他的浮華生活中濺起了點點微瀾。

經過一天的喧囂,山穀靜了下來。劉琨於寂寥中體味到一絲自省,仿佛石祟和他們這些人的奢侈生活正在遠去。

夜色朦朧,看不到鮮花靚女,卻充滿詩一樣的意境。它給人的是一種超越現實的美妙和靈感。劉琨順著河邊的小道散步,思謀著聞雞起舞劍法的招式。這套與祖逖共同創建的劍法,雙劍聯璧,驚世駭俗,可自從司州回到洛陽,劉琨加入了文章二十四友,祖逖則去了齊王那裏任職。劉琨與祖逖一別數載,回想起當年夜半起舞,心裏邊還暖暖的。近幾年,他一直在自創聞雞起舞的劍式。

這時,前邊有人說話,聲音很耳熟。

“娘,咱家富貴榮華,非尋常人可比,你為什麼還常常一個人鬱鬱寡歡呢。”

“蘭兒,自從跟你爹來到中原,娘心底裏的思鄉之情就沒有間斷過,表麵上歡聲笑語,背地裏以淚洗麵,已經成為家常便飯了。”

“娘,你不喜歡爹爹嗎?”

“娘的一切都是你爹買下的,有什麼不喜歡呢。”

“要不我找爹說說,讓你回姥姥家探望。”

“傻女兒,你娘和你爹無話不談,怎麼能讓你傳話兒。”

“那你為什麼不向他談及自己的思鄉之苦呢。”

“傻孩子,你還小,將來會明白的。我們家表麵上富可敵國,風光得很,其實這是在刀尖子上耍把戲,稍不留神就會粉身碎骨。”

“娘,你怎麼會這麼說呢。”

“娘也不想有這個擔心,可是世上的百姓都那麼窮,你爹幾乎是一夜暴富,別說百姓,就是官場上有幾個能容下呢。”

“那我家為什麼有那麼多錢呀?”

“你一個小孩子家,還是不要問東問西的好。總之這都是當官得來的,要不然,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多人爭著當官呢。”

劉琨聽清了,這是石若蘭和綠珠在一起對話。他和綠珠雖說見過幾麵,也僅是仰慕她的美貌、舞姿和笛聲。對她的所思所想,從未有過接觸,此時聽她這番話語,心有所動。

“娘,這些我爹爹不知道嗎?”

“你爹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娘,這我就不懂了。”

“你爹機敏過人,當然知道如何保護自己。可是他身在其中,爭強好勝,怎麼能做到靜觀呢,上回我讓你急著把他從洛陽叫回來,就是怕他再做出點出格的事情,惹來殺身之禍。”

“哦,娘,聽說爹要我嫁給淮南王的弟弟,是真的嗎?”

“唉,我們女人的命從來就是掌握在男人手裏。能嫁到王公貴族家,也是你的福氣。”

“娘,我不想嘛。”

“蘭兒,我們娘倆說好了出來賞月開心的,怎麼淨說些叫人心煩的事情。”

“是呀,這回爹爹辦的詩會可真是熱鬧。”

劉琨覺著自己不便在窺聽別人的談話,轉身向來時的方向走去,剛邁出兩步,腳絆在一塊石頭上,身子一趔趄,發出了聲響。

綠珠娘倆被驚動,石若蘭喊道:“誰呀,鬼鬼祟祟的。”

劉琨不好再躲閃,借著月光趁近了幾步。“是我,越石,出來散步。”

石若蘭興奮地道:“越石!過來一起賞月吧。”

劉琨看清了她母女倆的影子,行禮道:“越石向嫂夫人問安。”

石若蘭不悅了:“劉越石,以後你不準和我爹娘同輩相稱。”

劉琨尷尬得說不出話來。

綠珠斥責女兒:“蘭兒怎麼這麼不懂事。你還是小孩子,怎對大名鼎鼎的劉公子如此無禮。”

劉琨笑笑:“沒關係的,若蘭天真爛漫,非常可愛,越石也一直把她當小妹妹看待。”

石若蘭開心地笑了。“這就對了嘛。越石哥,明天端午節,我請你吃粽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