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飄灑的綠雪紛紛揚揚，等不及落地便化在了空中。
承啟殿，
四周彌漫著古典悠長的紫檀香，安靜地撫慰著每一處躁動。
燭光閃閃爍爍地跳動著，明明暗暗地映出一張蒼白美麗的臉。
對，很蒼白，也很幸福，嘴角掛著初為人母的驕傲與滿足。
楊淑妃輕輕拍著出生僅一個時辰的女兒，她知道為何他來而又走，也知道為何他會陷入兩難之中，但她不知道他會如何選擇。但，她不願讓他為難，從不願。
有些事，是她自己欠下的孽，怨不得人。
很公平，那人做事一向公平，公平得令人發指。
想到這兒，她不禁恨上心頭，略略加大了手下力度，使得孩子不舒服地扭動起來，她忙又柔聲哄勸，輕哼起她家鄉的童謠，可思緒卻不知飄向了何處。
要麼她死，孩子和他能活；要麼他們死，自己活，書信上寫得很清楚，落款“雪顏春”。她明白這名字的含義，她的丈夫也明白，於是他便把選擇權給了她。
這分明是一種折磨。
她甚至還記得信裏的一個詞“頤養天年”，呸，若沒有他們，自己寧可便立刻去了，還有什麼“頤養天年”。
終於，她站起身，仔細地將孩子放入搖籃，神情堅決。既然如此，又何必去希望於她那如粟的乞憐呢，與其這樣，倒不如自己去做個選擇，幹幹脆脆地了斷，想她乃堂堂楊家正統後裔，出身望族，自幼練習峨眉正派武功，又豈會怕了她長孫氏一門羞於提起的遠親使的那些個旁門左道。
子夜臨近，
她知道她時間不多了，但她更知道這時絕不能露出一絲馬腳，於是不緊不慢地解著衣衫，可顫抖的手還是出賣了她的緊張。
是的，她還是害怕，可不是為她自己。
子夜，
門明明關得好好的，可她還是出現了。
楊淑妃一點也不感到驚訝，隻在心中冷笑兩聲，旁門左道總還是有兩下子的，不然如何能與正道對立。便打定主意不去理會，隻用手輕輕摸著女兒稚嫩的小臉，細細端詳著。小家夥剛剛吮上了第一口奶，正在睜著大大的眼睛輕輕地喘氣。圓圓的杏眼倒映著昏昏暗暗的燭光，竟也有了眼波流轉的感覺，假以時日，恐怕定是個美人胚子，隻是……她強壓下心中的悲傷，努力展開一個笑顏，女兒，究竟是像自己多些呢！不禁又抱緊了她。
恰在這時，小家夥似乎有些感到不舒服，撲騰了兩下手腳，頭搖晃了幾下，正好對上那雙玄色眼眸。
眼中沒有恐懼，沒有仇恨，隻有一抹清澈的好奇。
羸弱的小生命。
長孫無煙的心裏湧出了一股說不出的感歎，許是太久沒經曆生命的降臨，竟也有了窒息的感覺。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於奇異，楊淑妃覺得不舒服，又不敢明著反抗，隻好借著喂奶擋住了她的視線。無煙眉間微皺，心裏沉鬱，同時也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你選好了。”雖是肯定的口氣，但透著絲絲疑問。
“哼，作為一個母親，我根本無路可選。”楊淑妃嗤笑一聲，轉頭正視著一身玄衣的她，騰出一隻手指著她的鼻子嗤道，“但你，比我更可悲，你從來沒有被愛過，也從未嚐過一瞬間當母親的快樂。”
無煙淡淡地注視著她：“那麼，你現在嚐到了被人愛的幸福，當母親的快樂了？”
楊淑妃放下手，繼續輕拍著她的寶貝，驕傲地斜睨著她：“不錯，生她時的疼痛有多大，抱著她的幸福就有多大。”
無煙眼瞳緊縮，聲音嘶啞地輕笑道：“是嗎，你怎知我從未當過母親，沒嚐過生孩子時的陣痛，不知道抱著她的幸福？”
楊淑妃聞言呆住，不禁忘記了去拍孩子，眼神複雜地盯著她，若有所思。
無煙見她無言以對，居然像小姑娘似的抵唇咯咯嬌笑著：“或許讓你看看我的真麵目，你會覺得安心些。”說著一把扯下了頭上的鬥笠，力氣大的拔下了幾縷額邊的頭發，滲出了些許鮮血。
明明滅滅的燭光下，一條狹長可怖的疤痕貫穿了她的右頰，深紅色的扭曲著如同掙紮的蚯蚓。楊淑妃看得心驚，原本指著她鼻子的手轉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雙剪水眼瞪得大大的，眼中投出無限的驚怕還有那一絲……
“是你！”楊淑妃尖吼道，忽的站起，但因產後虛弱，身子不停地搖晃，還是用身體盡可能地護住孩子，“你還沒死，你來做什麼，要我的命嗎？我的命你盡可拿去，隻求你別傷害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