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順治帝厭煞後宮妃 莊太後怒斥天子情(3 / 3)

可是,畢竟皇上廢後這事太令他震驚了,當下他接過了陳名夏的話茬:“唉,皇上已經十六歲了,不應做出如此愚蠢謬誤之事,這要貽笑大方的呀!”

“龔鼎孳,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指責當朝天子?”

龔鼎孳一愣,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自己剛剛一時激動,口無遮攔所說的話竟被馮詮一字不漏聽了去!

在陳名夏、龔鼎孳等複社出身的“南黨”眼中,對馮詮這樣的曾為前明閹黨核心人物的“北黨”是不屑一顧的。然而陳名夏與龔鼎孳在朝中的力量卻比不上馮詮的勢力,這個尖嘴猴腮的馮詮善於逢迎拍馬,朝中老資格的大學士範文程、寧完我都對他有好感,而與陳名夏、龔鼎孳過往甚密的大學士洪承疇此刻又被派去了江南,任五省經略去了,所以在朝中“南黨”顯得勢單力薄。

“啟奏陛下,禮部侍郎龔鼎孳心懷不滿,當廷指責聖上,理應受懲,請陛下明察!”

“龔鼎孳?”福臨拍案而起:“你恃才倨傲,結黨營私,一錯再錯,你可知罪?”

“臣、臣知罪。”大熱的天,可龔鼎孳卻覺得脖子上似乎有陣陣陰風吹過,嚇得他哆哆嗦嗦的,心裏想,這下子徹底完嘍,不知還能不能見上夫人麵?

“朕雖欲寬,可國法難容!來人,革去禮部侍郎龔鼎孳的頂戴花翎,致仕為民,永不起用!”

“謝,謝陛下隆恩!”哇,總算保住了一條老命,嘿,真是無官一身輕啊,老夥計,你可要好自為之喲!跪著謝恩的龔鼎孳心裏反倒一陣輕鬆。人說伴君如伴虎,一點不假!說不定什麼時候災難就會落到你的頭上。這回好嘍,回到南城做個安分守己的寓公吧,有顧眉生陪著,每日把酒吟詩,品茗鬥棋,豈不悠哉!隻是,深知好友秉性的龔鼎孳在退出大殿的時候瞥了陳名夏一眼,他們這些江南才子的確是有些自視甚高,在官場最容易栽跟鬥,他隻希望好友陳名夏能善始善終,有個好的歸宿。

陳名夏的頭低了下去,他的拳頭卻緊握著,如果他憤怒的眼光被馮詮看見的話,這個奸邪之人肯定也會當朝參他一本。

龔鼎孳當庭被貶為庶民,使滿朝文武噤若寒蟬。執事太監照舊是平和舒緩的聲音:“皇上有旨,有本即奏,無本退朝!”

盡管滿朝文武沒有明確表態,但福臨知道事情並不會這麼簡單,有時候他真恨這些漢人滿腦子的仁義道德,那麼因循古板一點兒也不開竅,所以今天算是龔鼎孳倒黴了,少吃了幾年的皇糧!不過,有時候參政議政還就少不了這些滿腹經綸的大學士們,他們對曆朝曆代的典章政策了如指掌,對儒家經典頗有心得,這些是滿洲的文武大臣們望塵莫及的。

樹欲靜而風不止。福臨滿腦子想的都是群臣們會對廢後一事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他還有胃口吃飯嗎?禦膳已被撤走,侍膳的小太監、小宮女們也都出去了,暖閣裏立刻清靜了下來。

喝了一碗香濃的奶茶之後,福臨向兀裏虎招了招手,於是兀裏虎身後的四名小太監手捧銀盤,上前依次跪倒在地,將銀盤舉過頭頂。盤子裏花花綠綠地堆滿了文武大臣們要求上奏的牌子!這也是宮裏的規矩,凡遇到值班奏事引見的日子,文武大臣在退朝後若還有要事需請求引見或是要奏請,可在皇上用膳時遞呈牌子。宗室王公貝勒用紅頭牌,文職副都禦史以上、武職副都統以上用綠牌,來京的外官職位較高者則用粉牌。牌上用蠅頭小字寫明奏牌人姓名、家世、考績功勳等以備皇上了解。

“平日裏遞呈的膳牌頂多隻兩盤,今兒個真是邪乎了,整整裝了四隻銀盤子!萬歲爺,請您過目!”

“宣!讓他們在弘德殿候旨議政!”

兀裏虎睜大了眼睛,心裏說,乖乖,朝裏肯定出了大事兒了,否則皇上怎麼會讓大臣們來弘德殿議政呢?乾清宮西側的弘德殿,養心殿的東暖閣以及乾清宮的西暖閣,都是皇上日常批閱奏章或是聽政議政的地方,而在弘德殿召群臣人商國事則顯得尤為鄭重,難怪兀裏虎會有些驚訝了。他上午沒當班,所以還不知殿裏發生的事情。

“傻樣!若是再這麼呆頭呆腦的,朕可就把你趕走嘍!”福臨忍不住擰了一把兀裏虎那白淨的臉蛋兒。

兀裏虎這才回過神來,慌忙跪求:“萬歲爺您可別!奴才這幾日又學了一出戲……”

“噢?唱兩句給朕聽聽!”

“嗻!”兀裏虎起身,右手摸著臉兒,左手伸出了蘭花指,學做女人的嬌羞模樣朝福臨拋了一個媚眼,細著嗓子唱道:“昨夜晚進了紅羅帳……”

“哈哈哈哈!真有你的!”福臨開心地笑了。

已經靜下心來的少年天子緩步走進了弘德殿,奉詔議政的文武大臣們魚貫而入,弘德殿原本寬敞的空間變得狹小起來,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感覺。

“怎麼,你們不是有本要奏嗎?朕此刻已經吃飽喝足,準備學著三國諸葛亮,來一場舌戰群儒,哈哈!”

看來天子的心情不錯,不過他雖臉上帶著笑容,可說出的話用意卻十分明顯,他主意已定,決不更改!群臣一時無言。

“孔允樾,怎麼,你這位孔夫子的後代傳人也沒有話說了嗎?”福臨舉著一枚粉牌,帶著一絲嘲諷的口吻。

麵白無須的孔允樾“倏”地從人群中站出來,緊走幾步,跪倒在地:“臣孔允樾有本上奏,請陛下明察!”這樣一位久遊宦海曆事兩朝的禮部官員自然是熟諳禮法了,而且又熟知曆史掌故。當下,孔允樾引古為鑒,侃侃而談:“皇後正位三年,未聞有顯失法之處,而皇上僅以‘無能’二字就定下廢謫之事,實則有失公允。何以服皇後之心,何以服天下後人之心呢?漢之馬後,唐之長孫後,均為敦樸之人,皆能養和平之福,當今皇後未嚐不可。至於呂後、武後,無不聰明穎俐,然顧危社稷,禍國殃民,遭到後人唾棄。今皇後天姿篤厚,實為大清社稷之福,又怎能成為陛下廢後的理由呢?今日禮部諸臣至內院恭侍上諭,察前代廢後事例見聞,臣等不勝悚懼。竊以為當今皇後母儀天下,關係甚重,前代如漢光武、宋仁宗、明宣宗皆稱賢主,俱以廢後一節,終為盛德之累。臣鬥膽請皇上三思,慎重舉動,萬世瞻仰,將在今日。”

福臨平心靜氣地聽著,不時揮筆寫著什麼,當孔允樾話音一落,他便將手中的黃綾朝吳良輔的手中一放:“念!”

“據奏皇後母儀天下,關守甚重,朕正是出此考慮才決定要廢後的。朕好簡樸,而皇後則嗜奢侈,朕日夜為國事操勞,而皇後卻攪得後宮雞犬不寧,何來母儀天下之說?因此,為著大清江山社稷所想,朕定要廢這無能無德之人。爾為大臣隻知死守理法,將來以何顏麵對爾祖宗孔夫子?”

福臨振振有詞,亂扣帽子,搞得朝堂上下的官員哭笑不得。這清官難斷家務事,後宮的事務一向都是諱莫如深,現如今皇上的臉麵也不顧了,當著大家的麵數落著皇後的不是,眾人也就沒有什麼還說的了。不要說他們對皇上夫妻間的私事沒有發言權,就是有所耳聞此時也要裝聾做啞,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