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柳如是惹傷滿堂心 董小宛回絕眾人情(3 / 3)

暮春時節,江南的景色格外秀麗。秦淮河裏,樓船畫舫來往不絕。綠蔭叢中,遊蕩子弟,鼓瑟吹笙,笑語不斷。小石橋下,舟中麗人,倩妝淡服,風拂楊柳般地賣弄著身姿。

兩乘小轎一前一後離開了釣魚巷,走上了小石橋。橋上有不少賣雜貨小吃的,翠綠的蠶豆角、雪白的茭白、圓滾滾的芋艿,還有一籠籠活蹦亂跳的活魚以及雞鴨,嘿,好不熱鬧!

坐在轎中的小宛開心地笑了。呀,這生活是多麼美好呀。“春山暖日和風,闌幹樓閣簾櫳,楊柳秋千院中。啼鶯舞燕,小橋流水飛紅。”董小宛不時地撩起轎簾向外觀賞,口中低吟著小曲,神色開朗,笑意盈盈。

柳如是和錢謙益住在繁華的夫子廟旁邊的隱園裏,鬧中有靜。此時隱園裏一片燈火輝煌,笑語歡聲不時從正中的一座典雅精致的小樓裏傳出。雕鏤精細、陳設雅致的客廳裏十分寬敞,布置得格外整潔華麗。朝外正中紫檀條幾上,陳設著大理石插屏。當中牆壁上掛著一幅北宋和尚惠崇的大作《春江曉景圖》,上麵有蘇軾的題詞:“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蘺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兩旁寫著一副對聯:“輕風吹桃雨,竹韻伴蘭香。”牆角擺著一對青花紫窯花瓶,分插著一束綠萼梅和紫煙芍藥。廳子裏花香襲人,宮燈高懸,如同白晝。

客廳的一角,設有一對紅木燭架,錫燭盤上點著兩支通宵大紅蠟燭,主人錢謙益正與來客們坐在紫藤太師椅上品茗閑聊,而女客們則由夫人柳如是陪著,在樓上的臥房裏說笑著。

“錢老爺,龔老爺,照晚生看來,您二老的氣色很好哇,聽說有望人閣拜相?晚生先給二老賀喜了。”

方密之的話令錢、龔二人一陣尬尷。南京被陷,他二人屈節投降,在城門口跪迎大清的親王多鐸人城,這事誰人不知?如今紅頂子一戴,照樣吃香喝辣的官場如意,可這其中的悲苦和後悔又有誰人能知曉?堂堂的錢謙益若不是苟且偷生的話,能對夫人柳如是如此服服帖帖嗎?

“密之兄,此事不提也罷,省得待會兒柳君聽到了心裏不痛快。唉,說起來,柳君、香君她們這些女流之輩,倒是敢恨敢愛性格鮮明的很呢。”侯朝宗連忙打圓場。龔、錢二人也知道這方密之一向放蕩不羈,便也沒放在心上。即便是心裏有些想法,也不好表現出來,他二人身為東林老前輩,已經做出了有辱名節之事,這讓自視甚高的襄莊後起之秀們如何能像從前一樣對他們敬重有加呢?隻有啞巴吃黃連了。

“怎麼,你的香君姑娘的脾氣也那麼倔?”龔鼎孳不以為然,看來他的顧眉沒有給他過不去,所以顯得很輕鬆。

“她?”侯朝宗不由得微微一笑,表情很是無奈,“別看她外表嬌小溫順,可骨子裏頭卻很硬,少見的香扇墜脾氣。”

侯朝宗這麼一說,眾人都笑了起來。

“唉,錢爺、龔爺還有方域,你們看來都是兒女情長之人。我以為憂時之士,倘或偶然涉足花叢,倒也無傷大雅。自宋代以來,文人狎妓吟詩飲酒作樂也是常事,有時甚至被視為雅事,但若是沉湎於此,那就未免有盛名之累了。”

龔鼎孳哈哈一笑:“密之真是個‘諒友’,這話若是傳到她們耳中,她們不一起上來撕碎了你才怪呢。”

方密之也朗朗一笑:“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敢陷得太深呀。這也算是不修邊幅、瀟灑自在吧。唉,得過且過,又何必當真?”

“喲,你們幾個人有說有笑的,莫不是在背後編排我們姐妹吧?”女主人柳如是嫋嫋婷婷地下樓來了,後麵跟著顧橫波、卞玉京、寇白門還有李香君。

“哇!滿眼的錦簇花團、黛綠鴉青,密之真是眼福不淺哪!”方密之嚷嚷著,朝幾位花蝴蝶般的美人兒擠鼻子弄眼做怪相。這些女子們嘻嘻笑著,翩然而至,依次向幾位男士道了萬福,逗得錢、龔二老也不得不起身致謝:“免禮,免禮!”然後姊妹們依次坐下。

“咦,小宛怎麼還不來?我們要好的姐妹中就缺她了。”柳如是站在門前眺望著。

“是嘛?”方密之又搭上了茬。“其實我們男客中也少了一位,令我心裏好不惦記。”,“你是說冒襄冒公子?是了,他有些日子沒來秦淮河走動了。”

“唉,上一次他難得有雅興來,可結果呢,我跟他泡在一家茶樓裏,錯過了與你們幾位見麵的機會。上一次冒兄還很有些傷感呢。”侯朝宗撓著頭皮皺起了眉頭。

“這麼說他還忘不了陳圓圓姑娘?唉,辟疆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哪!我說朝宗兄,總得想法子讓辟疆再高興起來吧,你有了香君姑娘早忘了老朋友了。”

“才不是呢!”李香君秋波斜盼著侯朝宗,一副情意綿綿的樣子:“朝宗時常在我耳邊念叨冒公子,一心要為他分憂解難呢。”

“這是假話,怎麼分憂?難不成把香君你讓出來?”方密之又開起了玩笑,把李香君鬧了個大紅臉。

“是呀,冒公子眼光很高,又有過對圓圓的愛慕,一般的女子他肯定不會放在心上的。”侯朝宗沒理會方密之的玩笑,認真地說著。

“不過,這秦淮河畔的南曲姑娘哪有醜如東施笨如豬豕的呢?瞧瞧你們幾個,如花似玉的一個個像是七仙女下凡啦,我方密之的眼睛都不夠用了,隻可惜你們幾位都是名花有主,我隻好幹瞪眼嘍!”

方密之的恭維逗得幾個姐妹們笑成一團,柳如是更是笑得花枝亂顫,她眼睛一亮:“對了,何不把小宛妹妹介紹給冒公子認識呢?我敢說,小宛才藝好,悟性好,容貌人品都不在圓圓之下,與冒公子倒是很般配呢。”

“是呀!”顧橫波一拍巴掌:“小宛年紀雖小可清高得很呢,她身在青樓卻不肯委屈自己,每每遇到驕蠻紈絝她總是冷若冰霜,可對複社裏的男士們卻十分地傾心呢。”

“小宛真有你們說得那麼好?那我這個月老可就做定了。回頭我就寫信邀冒兄來南京一聚,你們說怎麼樣?”方密之笑吟吟地看著大家。

“當然好啦!”柳如是接連點頭表示讚同。“小宛不是幹這件事情的人,她的脾氣太倔了,遲早會把這群地痞無賴得罪光的。現在她已經是破瓜之年,但是卻不肯輕易梳攏,我們幾個做姐姐的也是經常為她擔心啊。希望冒公子與小宛郎才女貌可以一見傾心,成雙成對,小宛也可以早一天離開這是非之地。”

“沒問題,這件事就包在我的身上。朝宗兄,你也得使把勁兒呀,不要隻顧著自己享樂啊!”

“你就少說幾句行不行?沒有人會把你當成啞吧的!”侯朝宗佯裝生氣,朝方密之的肩上捶了一拳。

“喲,好熱鬧呀,從外麵就聽到這裏的笑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