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在紙背上的心靈73(1 / 1)

生命之巢

最早聽到“巢”這個名詞,是在一部名為《智取威虎山》的樣板戲裏,戲裏有一句“直搗匪巢”的唱詞。那時年紀尚幼,以為“巢”就是“匪窩”,就是“山洞”。後來上了中學,才從詞典裏知道:所謂“巢”,其實是專指鳥獸以及蜂蝶、蟲蟻等昆蟲的窩穴。譬如“巢穴”一詞,意思即是鳥獸藏身的地方。解放軍的老對頭“座山雕”們是敵人,是土匪,當然隻配與鳥獸為伍,所以把他們賴以苟延殘喘、負隅頑抗的深山洞穴稱為“匪巢”,自然恰如其分。

在經曆了許許多多的人生風雨之後,終於又明白了許多的事理。對“巢穴”這個詞的理解,也不再隻簡單地停留在詞典的定義上。我驚喜地發現,“巢”其實是個非常溫暖的詞。老家的田野阡陌間,就生長著一種味道十分鮮美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叫做巢菜。始終在從事著一種甜蜜事業的小蜜蜂們,所居住的“房子”叫蜂巢。構成蜂巢的重要組成部分叫巢脾,上麵密布著許多六角形的巢房。燕兒銜泥艱辛構築的窩,我們叫燕巢。小鳥們的“家”,我們叫鳥巢。小螞蟻棲身的洞穴,我們叫蟻巢。連新婚燕爾的小夫妻的洞房,我們也詩意地稱之為“幸福的小巢”。另外,還有一種味道非常不錯的咖啡,也取名叫雀巢。

如此看來,“巢”的原意並非是個充滿貶義的詞。“巢”的本意其實就是“家”,就是小生命們繁衍生息的居所。

我曾滿懷敬意地注目過一對清貧而恩愛的燕兒,在它們辛勤構築的樸素而溫馨的巢中,它們相依相攜著堅定與執著地等待春天到來。當淒厲的北風夾雜著散碎的雪花,冷冷地敲打著我們的村莊的時候,幾乎所有的燕兒都遠遠地遷徙到溫暖的南方躲避嚴寒去了。隻有這對燕兒,堅定地留守下來。在我家簡陋的屋簷下,在一個小小的黃泥巢中,相依相偎細語呢喃,信心十足地等待著冰雪消融之後,春光的和美,春意的盎然。到那時候,它們會展翅雙飛,銜來新軟的春泥,修補好破損的泥巢,然後繼續履行它們生兒育女、捉蟲除害的使命。

還有我深為敬重的小蜜蜂們,它們的巢建造得那樣精巧完美,那樣匠心別具。在一個個縱橫有致、整齊劃一、美麗而規則的幾何框架中,它們夜以繼日地釀造著甜美的蜜汁。那是一種了不起的、充滿詩意的創造性勞動。它們從千花萬卉的花蕊中,采集到比塵埃還要細小的花粉,然後在小小的巢中,日夜加工釀造,最終為自己也為人類釀製出了純正甜美的蜜汁。它們小小的巢,既養育了生命,又創造了甜蜜,是一種多麼值得我們去讚美、去關愛的巢啊。

小螞蟻的巢雖然不像蜜蜂的巢那麼富於美學價值,但同樣也是一種了不起的創造。從一個打開的蟻巢的剖麵,我們可以看出,那層樓重閣、錯落有致的蟻巢,全是選擇黏性極強的膠質黃土構築而成的。在萬物共榮共存的自然界,螞蟻顯然屬於那種卑微得不足掛齒的小生命。但就是這些卑微的小生命,建構了一個團結和睦、紀律嚴明、秩序井然的群體。我曾用心觀察過蟻巢的建築格局,生活區、食物儲藏區、生育繁殖區等,都有明顯的劃分。不但布局合理,而且具備了較高的防水保暖、通風透光的性能。

隨著工業文明的高速發展,我們這些自以為是世界主宰的人類,已經變得越來越目空一切,越來越自高自大,也越來越冷漠孤獨,越來越膽大妄為。尚能悉心在意其他生命的生存與興衰的人,是越來越少了。巢這個屬於小生命們的,小小的家園,這個小生命們賴以安身立命,繁衍生息的方寸世界,這個小生命們以自己的靈性、智慧和辛勞艱難地創造出來的,與我們人類的高樓大廈相比,有著天壤之別的小建築,便理所當然地要被人類所輕視,所忽略。甚至被肆意地踐踏,無端地毀壞。誰也不曾認真地思考過,這些小生命們建造它們自己的巢穴,也像我們人類建設自己的家園一樣,是多麼的艱辛,多麼的不易。

倘若我們已經被紛繁蕪雜、五花八門的物欲所充斥的心靈,能夠挪出方寸的空間,分出一份愛心給這些卑微的小生命們,那人與自然的和諧便不再是一句空話,整個自然界便算有福了。要知道,珍視這些微小的生命,珍視它們小小的巢,其實也就是珍視我們人類自身,珍視我們自己賴以生存的家園。

一切生命,都是美好的。而美好的生命所創造出來的東西,我們都應該加倍地珍惜,無論是那些弱小的生命所創造所建設的巢,抑或是萬物之靈的我們所創造所建設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