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紛紛雨，秦桑醒後驚茫然。痛惜半生皆悔恨，不由淚水浸心寒。“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從此青樓作歌女，春宵夜夜度華年。若是執意不肯依，烙鐵無情遍瘡疤。”說畢老鴇雌牙笑，滿目寒光煞冰涼。“我罵世道奸險惡，我罵人心似冷茶。我罵蒼天無慧珠，我罵夏風無人道。叫我為娼恐不容，但願以死保貞名。”“想死恐怕難成全，賣汝花我九千錢。喚人將她綁於繩，隻到此女肯低頭。”秦桑以淚洗悲容，痛惜不已長嗟兮，善丁憐女鬆繩綁，賜予淡飯與粗茶。
忽聞窗外鑼鼓聲，夾道歡迎狀元爺。秦桑急中生機智，猛推窗戶叫冤屈。騎馬當前狀元爺，信手忙呼止長龍。“何人在呼擾我興，狀元歸親怎冤枉。”青樓老鴇汗如淋，忙跪鞍前來謝罪。“吾家收有一瘋人，此人神智非尋常。”此時家丁忙擁上，遂止冤聲棒秦桑。章慶忙喚行路卒，路卒一一答如流。章慶揮手欲前行，斜視老鴇雌牙裂。心料此事定有冤，何不趁機買民心。清官一名播鄉鄰，平步青雲歲可期。忙喚輕騎猛回頭，嚇得老鴇驚哇然。“聽聞汝戶有一女，此女神智非尋常，吾家尚有神醫在，回春之手勝靈丹。”百姓皆有讚歎聲，章慶揚頭仰天笑。“怎敢勞煩狀元爺，此乃婦家小事樁，”“拯救蒼生乃吾職，何況汝家正有難。快入樓上傳此女，此人帶上同歸去。”老鴇驚嚇未敢語，隻得依從來行事。出閣乃是一橫屍，嚇得章慶冷汗淋。但見百姓有所語，故作鎮定討人言。
黃昏斜暉滿城樓，煙波輕縵繞揚州。昏昏欲睡亦欲醒，章慶忙來扶病床。忙喚婢女端湯藥，秦桑感恩涕淚流。“不知姑娘喚何名，聞聽姑娘患疾症。特備郎中來相醫，不知姑娘可以否？”“多謝狀元善人心，秦桑自愧無功德。”“見汝冰清潔如玉，可惜身上患此疾。”“狀元一言未曾聞，可否聽君道分明。”“青樓門前救姑娘，老鴇聲稱患有疾。”“狀元有所不知情，請容秦桑說分明。我本清平縣地女，家父有名喚秦文。隻因叔父攀權貴，將奴說姻聯宋府。宋府有男名繼香，天生無能患頑疾。無奈洞房花燭夜，失手軾夫命歸西。宋府買通胡縣令，將我押審至陰牢。可憐盟誓夏風郎，宋門受辱傷郎心。最恨昏庸胡縣令，眼發賤光生淫心。辱我今生清白人，無奈下嫁作房親。唯盼夏風中科舉，可惜一去無回音。直待今年陽春月，按察大人來省親。出門相迎驚一看，堂上乃坐夏郎君。相逢一夜訴悲情，明朝離去複立言。未想前日上街坊，知我郎君為皇親。駙馬還恩歸故裏，假以金錢賣吾名。秦桑雖貧仍有誌，豈為金錢折青名。於是郎君作薄情，將吾賣身入揚州。昨日幸逢狀元爺，保我名節至今宵。恩公在上請容拜，叩謝狀元救命情。”“聽罷呈情怒氣生，世上怎有如此人。秦桑暫借貧廬住，自當乃是吾家人。”“怎能勞煩狀元爺，賤命亦有天憐時。”“姑娘莫嫌清貪居，粗茶淡飯笑納之”“秦桑再謝恩公情，來日定當湧泉報。”即夜書信傳京城，速將此情秉恩師。信差速達學士府，挽袖潑墨捎密函。“為了師生鴻圖計，請娶秦桑作侍枕。以誘為吾有所用，他日必當誅夏風。”讀罷密函思茫然，遂向秦桑說如此。秦桑為感當日情，誓報章慶以此生。可憐秦桑微薄命，墜入陰森計連環。
（七）夏風拜刑
話說當今駙馬爺，官居吏部尚書郎。承蒙聖恩不思報，日漸腐朽貪婪人。日收賀禮三百擔，月納錢財九萬兩。整日飲酒私作樂，花柳尋情覓歡心。成天醉外瞞公主，深夜晚歸稱事忙。結黨營私民間議，吞財害命帝無知。皇帝深居宮牆裏，何來民間疾苦聲。自信夏風為官清，不知駙馬壞家名。常歎人心時變幻，世態炎涼遜光陰。回憶當年鄉下時，淳樸厚實山野民。再說學士徐渭仁，久對夏風懷恨心。暗插密探駙馬府，安排學生中狀元。收籠官民買罪證，以待夏風落網時。今夜收此章慶書，且說秦桑中計之。連忙深夜備轎夫，速抵西城駙馬府。
涼夜如冰子規啼，月轉朱閣照無眠。夏風孤飲對長空，滿目悲涼訴愁情。“夫君為何獨自飲？”“但願長醉不複醒。”“長醉何須涼漿液，不如憐取眼前人。”“公主深夜恐著涼，速回寢宮安枕席。”“駙馬獨自莫須愁，明日朝務應早歇。”
夏風恭送公主回，忽聞門衛報消息。“學士深夜訪寒舍，不知何事如此急？”明晚三更紫樹林？駙馬親自候佳音。“不知學士此為何，昨晚有何好消息？”“駙馬何須多此問，自有錢財報上京。我等同為君下臣，同僚本應互關心。渭仁有幸結駙馬，同舟共濟一條心。”“既有學士今日言，夏風準時候佳音。”
此夜揚州聞殘笛，斷落輕煙迷霧裏。秦桑暗落傷心淚，章慶巧語送歡心。“但見夫人傷心淚，是否思念舊情人。”“秦桑隻是憶往昔，絕無半點背夫情。”“夏風無情害夫人，夫人可懷報負心。”“他乃當朝駙馬爺，怎有時日報絕情。”“明日與我同上京，詳情俱實秉聖聽。”“官人一語可為真”“絕無半點謊人言”“聖上自是英明人，豈可輕信小婦人”“夫人總忘章某人，我乃當朝狀元爺。”“此事全由官人定，秦桑願隨同上京。”次日清晨點行裝，浩浩蕩蕩上京城。是日黃昏抵京城，學士府前來相迎。“怎敢勞煩老師駕，”“一路辛苦狀元爺。”“老師一切安排否？”“萬事俱備欠東風”“夫人早已下決心，誓報當年絕情人。”“秦桑拜見大學士。”“姑娘免禮速入府。”夜半三更子規啼，一輛輕車入樹林。兩旁隨從三四百，皆以化裝蔽叢蔭。夏風辭別駙馬府，遂帶丁差入崇林。不見學士相候守，不見所謂送財人。正欲起身相離別，叢林深處喚駙爺。夏風一聽心中喜，連忙回首急轉身。來者隨從八九個，各負銀兩具三千。“回秉駙馬錢已到，何時送我主人情。”“買官供職談何易，待到下月初八時。”“隻要駙馬此言出，我家主人可安枕。”
夏風正欲收禮時，兩旁官兵三兩百。一輛輕車緩駛出，出帳乃是皇帝爺。“大膽狂賊辱我朝，幸有學士相告知，身為吏部尚書郎，以身犯法不輕饒。”嚇得夏風冷汗淋，支支吾吾不敢語。“貪贓枉法豈一人，同流還有學士爺，就是學士昨夜至，約我今宵收錢財。若是聖人不肯信，可問身邊小丁差。”“我等可來作憑證，學士昨夜確未至。駙馬貪財已成習，豈止今夜收錢財。”“未想奸炸小丁差，定是學士腹內人。”“死到臨頭還嘴硬，來人速綁候定罪。”“父皇手下留人命。”公主急忙入樹林。學士向前作揖禮，“請聽一人訴真情。”帳內有請秦桑女，嚇得夏風熱汗淋。“我乃江南秦氏女，是那夏風舊情人。”秦桑直語不掩飾，一五一十說如此。公主聽罷淚直流，夏風聽罷淚縱橫。“未想我夫如此狠，竟敢偽裝騙我情。今日算作分手日，他年散落各自飛。父皇定罪莫手軟，判他綾遲處決刑。我願終生不複嫁，出家奄寺作平民。”“罪人今日有此報，蒼天意欲誅夏風。隻求聖朝國安定，隻求公主嫁真君。可恨秦桑奸人婦，可恨學士狼子心。”“莫聽此人狂亂語，趕快押他速回京。”夏風拜刑罪處死，公主出家在靜奄。隻有學士府中樂，對酒當歌簷下歡。
（八）秦桑自盡
煙花三月揚州城，滿城春色盡菲芳。前日學士府上宴，聽得章慶訴實情。秦桑盈淚不住流，感慨今生長歎息。孤身獨回揚州城，厭惡京城烏瘴氣。人間憂樂皆常態，世事浮沉乃自然。“秦女愚庸羞折淚，競讓章慶弄我情。我非有意害夏郎，有違當年立誓情。妾本隻願長廂守，逼迫郎君棄皇親。未想章慶人心毒，害我情郎不複劫。秦女此身愧在世，不如隨郎到陰府。”當年煬帝鑿運河，至今千裏賴奔波。此心隻念魂歸夢，將身且赴黃泉去。
夜來清風揚州店，茶客凝神聽說書。“話說江南奇女子，清平縣上秦氏婦……”
（終）
——20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