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恐怕這天底下隻有你才會這麼練字!”紫靛素來缺少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輕淺的笑意,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細密綿長的睫毛如蝶翼般溫馴地忽閃著,越發顯得那琥珀色的瞳仁流光溢彩、華光無限,竟把這夏日的盛景也比下了三分。
我但笑不語,隻管在紙間肆意揮灑。筆走龍蛇間,說不出地快意酣暢。
我喜歡寫字,寫字的時候不喜歡說話,不喜歡被人打擾,我要這片刻的清靜與自由。
我在寫《白頭吟》,狂草體的《白頭吟》:
“皚如山上雪,蛟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禦溝止,溝水東西流。
淒淒複淒淒,嫁娶不須啼。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嫋嫋,魚尾何徒徒。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這世間的女子,誰不渴望得到此等情意?可惜,有緣不一定有福,有福不一定有命。幾經兜轉、曆番輪回,到了最後,不過還是一個生離死別的悲愴。那些由靈魂深處泛起的回響,在無數次的無路可尋之後,也就失落地遁回了夢境裏,隻在月影與星光的陰影裏,無言地鞭撻著褪色的心事。可是,我從不認為這是一個女子卑微的乞求,它是一種詩意的決絕。倘若情愛已經不在了,哭訴、求告、挽留,又有什麼意義?無非是更加可憐罷了。
這是一個陽光濃烈的正午。夏未央、秋尚遠,正是熱情似火的時節。陽光斑駁地灑在我心愛的紫楠木書桌上,奇異地綿軟下來,借著窗外樹的招搖、風的擺拂,點點罅隙間全看得見光影的參差浮動。抓不住流年,卻能看清楚時光的悠然遊走。
我不是個貪心的女子,隻想這樣慵懶地過活下去。
“叩、叩”,傳來兩聲略顯急促的敲門聲。
紫靛撇撇嘴,慢吞吞地去開門。
敲門的是四姐的貼身侍女青霜。
“四小姐有什麼吩咐?”不等青霜開口,紫靛已經說話了,聲音之流暢跟她的動作完全不一致。
我繼續練字,當作沒聽見。這是紫靛每日的消遣,我不該壞了她的興致。
青霜敢對我不客氣,卻不敢跟紫靛過不去。雖然有些不高興,卻還是忍氣吞聲、咬牙切齒地道明了來意:“四小姐說,請七小姐準時出席,你好生伺候著七小姐梳洗打扮……”
“七小姐在練字!”她話還未說完,就被紫靛不留情麵地堵了回去。
青霜再次被氣紅了臉,不自覺地揚起她的尖下巴,挑釁地說:“反正話我已傳到了,聽不聽隨你!”說完轉身就想走。
“站住!”紫靛的臉也拉了下來,冷冷地說:“你瞎了還是昏了?沒看見七小姐嗎?怎麼不給七小姐請安?還懂不懂規矩了?”
青霜轉過頭來,恨恨地看著她,眼睛裏像是在噴火。
我把最後一個字寫完,長舒了口氣,放下筆,走到窗前坐下來,淡淡地說:“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