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之際,雨聲淅瀝。淒風苦雨砸在地麵上,怦然作響,讓人心生冷意。
茅焦恭敬地撐著傘,亦步亦趨地跟在趙政身後。
燈火下的趙政笑得譏誚而又冰冷,他不由得歎了口氣。
陛下與太後的關係,自繆毒逼宮以來,便宣告破裂。如今他能心平氣和地說去“探望”,也不過是去維持和睦的表象而已。
想起之前,趙政因為大臣們勸諫要迎回太後,一口氣處決了不少人。等到他悍不畏死地來到他麵前時,他氣憤得命人拿來油鍋恨不得把他煮了。回想起當時的自己,滿頭大汗地趴在油鍋邊上。
“為臣者應直言相諫,為君者需從臣之諫。今陛下不仁不孝,屠戮忠臣,為滅國之事,謬也!!!”
一個“孝”字壓死人,哪怕是君王也逃不過。林林總總的一番話,不過是告誡他舍棄“仁孝”之名的壞處。
趙政並非絕對的昏君,腦筋一轉便聽從了他的建議。還提升他為太傅,讓雙方都找了個台階下。
不過太後,始終是他的一塊心病,一塊從來不曾痊愈過的傷疤。
……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失去了往日的人氣,太後gong一片沉寂。一推開門,趙政便見到了昔日的趙太後,安安靜靜地坐在他的對麵。
她蒼老了不少,鬢角染霜,眼皮耷拉著。連那一雙微微上挑的細而狹長的眼睛,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變得失意而黯淡。
唯一不變的是那滿頭的珠翠和那淡靜的氣質。
得知趙政深夜來訪,她驚訝地抬了抬眼皮,隨手揮退了宮女,雙眼閃現出明亮的光彩。
“兒。”她說。
“母後。”
趙政端端正正地向她行了一禮,動作標準到一絲不苟,語氣疏遠恭敬。
隻見他同樣向茅焦揮了揮手衣袖。茅焦會意,關門告退。
兩雙一模一樣的狹長眼眸互相凝視,深沉如墨,波濤洶湧。
半晌,趙政開口。
“兒得一子”他說,“然不幸流落於燕。”
趙太後的手動了動。
“兒得一心愛之人,亦流落於燕。”
趙太後的嘴角又勾了勾。
“母有言,詛咒兒與心愛之人分別,與骨肉分離——”
趙政忽然神色激動,“騰”地一聲站了起來,掀翻了趙太後麵前的案幾。
“母咒已成,可心滿意足否?”
趙太後訝然地睜大了眼,見趙政一臉鐵青地瞪視著自己,竟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世上哪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隻是她的大兒子,殘忍地悶死了她剛剛出生的小兒子,既帶給她榮耀又帶給她痛苦——讓她到現在都無法釋懷。
“政非先王,阿嵐亦非母後。政已派人去尋,必護其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