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強是我們初二(8)班的一名男生。強強不是一名普通學生,而是殘疾人。強強個子矮小得出奇,矮得坐在課桌前隻露著半個腦袋,這使他坐著也像蹲著。上身和腿部扭曲成45度角,呈半蹲狀,走路一顛一顛,半天也走不了多遠。這還不算,那張闊嘴巴天天像得了歪嘴風病的人一樣,上下嘴巴從沒有對齊過,整天歪著嘴,說話像口裏含了水餃,含糊不清,吃飯喝水隻能靠吸管。這全是小兒麻痹症留下的印跡。
強強是學校裏的走讀生。強強父親在外地打工,所以每天三次來回接送他的擔子全落在了他母親身上。強強母親也是殘疾人,一隻胳膊永遠蜷縮著,一直沒有工作。每天放學,強強母親都早早地到教室門口等著,等學生走完,母親用一隻胳膊將強強從座位上夾起來,然後費力地將他放到自行車後座上馱著。就這樣堅持兩年了,母親天天風雨無阻。
強強不是很聰明,盡管學習很勤奮,但學習成績在班裏屬中等水平,這是一個不起眼的檔次。強強的座位在最後一排。強強沒有朋友,連老師上課也很少提問他。由於行動不便,強強是全班45名學生中唯一一個不能參加軍訓、不能跑步、不能參加升旗儀式的學生。全班沒有誰見到過強強的笑臉。
剛升入初二的時候,我和強強成了同桌。我是個心軟的人,看不得別人受苦。我想幫他,比如,為他削鉛筆,為他的鋼筆灌墨水,幫他母親送他,可強強每次都堅決地拒絕了。我始終忘不了強強每次拒絕別人幫助時那種果敢的眼神,那是和他的實際年齡極不相稱的眼神。
時日一長,我便不再爭著去幫他。對於他的殘疾,我們也漸漸習以為常。
有一件事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次周一升旗,我因為突然肚子痛,隻好中途回教室休息。一進教室,我突然看見,強強正趴在靠牆的那個窗子前,出神地看著窗外,也許他太投入了,連我進來都沒有發現。直到我叫他,他才回過神,臉上掠過一絲尷尬,蹣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又一個學期結束了。期末統考,強強得了全班第十名。按慣例,強強應該被評為“學習騰飛生”,獲得100元獎勵,並在大會上戴紅花。能戴上紅花,這可是每個同學都夢寐以求的事。
當班主任在班上宣布這一個好消息時,我們都為強強高興,不僅因為他的學習進步了,還為他能得到100元獎學金。100元,對強強的家庭來說,這可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班主任話音剛落,強強突然“站”起來,說:“老師,我不想要這100元錢!”
“強強,你說什麼?”班主任吃驚地問。
“老師,我……我不要這100元錢。”強強又重複了一遍。
同學們個個麵麵相覷,疑惑不解。
“為什麼?你想要什麼?”
“我想……我想……”
“慢慢說,你想什麼?”
“我想……我想當一次升旗手。老師,讓我當一次升旗手,好嗎?”強強用訥訥的眼神望著班主任,真切地懇求道。
教室裏頓時鴉雀無聲,同學們都靜靜地看著班主任。此時,班主任正張大著嘴巴,呆呆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牆上的鍾“滴答滴答”走著。教室裏靜極了,仿佛能聽到每個人的心跳。時間像停止了。也不知過了多久,班主任終於開口說話了。
“好——吧!我——答——應——你!”班主任神情莊重,一字一頓地說。
霎時,教室裏驟然響起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我看到,強強的眼睛紅紅的。
又一個周一到了。強強身著一身嶄新的校服,戴著一雙潔白的手套,“端坐”在升旗台上的一個高凳子上。我作為護旗手站在強強的身旁。
“升旗儀式現在開始!”
“出旗!”
強強從升旗手手中鄭重地接過國旗。我看到,那一刻,強強的手顫抖了一下。
固繩。掛旗。萬事俱備。
莊嚴時刻到了。
“升國旗、奏國歌!”
強強緊握著繩索,偏著身子,吃力地仰著頭。強強神情莊重,全神貫注,兩隻手一上一下地交替著拉動繩子。伴著高昂的旋律,鮮豔的五星紅旗冉冉升起了。
在國旗升頂的那一刻,我看到,強強的嘴唇哆嗦著,眼裏噙滿了淚水,甜甜地笑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強強笑。那是發自內心的最燦爛的笑。
我心裏猛地一動,眼睛不由地濕潤了。
朦朧中,我看到,台下許多雙眼睛都淚花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