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的禦花園,逄梟與季澤宇也屏退了旁人,一前一後的走在冬夜安靜的石子甬道上。大太監劉安輔帶著一群內侍和禦前侍衛,隻遠遠的綴在後頭,並不靠近。
逄梟笑著道:“虎子和湯秀那倆臭小子,要娶媳婦了,高興的都找不著北了。阿嵐,回頭我也給你尋個好姑娘,你的終身也該定下來了。”
季澤宇挑眉:“臣惶恐。賜婚就不必了吧。”
逄梟哈哈大笑,拍了拍季澤宇的肩膀,“這裏沒有外人,你不必如此拘束,咱們也就是兄弟說說話。”
季澤宇笑了笑,秀氣的眉頭卻不自禁的皺了起來。
逄梟道:“我打算將你的流爵變成世襲罔替,以後你的子孫後代就都是定國公了。你說說,你是不是給盡快成親,有了後代也好常來和他幾個哥哥姐姐玩?”
季澤宇的笑容淡淡的,俊美無儔的臉上看不出多餘的情緒,他眸光閃了閃,終究還是開了口:“皇上,其實臣今日前來,是想與您辭官的。”
逄梟聞言當即就愣住了,腳步也聽了下來:“辭官?是不是朝堂上的事有什麼不順心?還是我有什麼做的不妥當的地方?阿嵐,咱們兄弟之間不必那麼多彎彎繞繞,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你都可以說出來。為何要辭官呢?”
“皇上……”季澤宇轉身,抬眸看向逄梟。
雪狐毛領子的長披風鬆鬆的搭在他肩頭,露出雪白的交領,他抬頭時,交領之下弧度優美的頸部線條和喉結便已一個毫無防備的姿態顯露出來。
“皇上,我哪裏是有什麼不滿?我隻是……越來越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思。”
逄梟愣了愣,一時間有些不明就裏。
見逄梟這幅表情,季澤宇再度笑起來。他生的尋常男子都沒有的俊美容貌,可是極少笑,今天他笑容卻是比往常都多。
他負手向前走了兩步,像是在沉思什麼,過了片刻忽然長噓一口氣,仿佛有什麼東西忽然釋懷了。
“人這一生,最好的年華能有多久?臣前半生都在為了這個家國打拚。如今江山穩固,北邊韃靼不敢再犯,南邊南燕也消停的像是鵪鶉,碾碎他們也不過是早晚一彈指的事,這個國家再無什麼需要我操心的地方,我也想解甲歸田,去做一些想做的事,趁著還年輕。”
“阿嵐,你不想留在我身邊幫我嗎?”逄梟語氣難免有些焦急,拉著季澤宇的一隻手腕仔細的看著他道:“人都說,創王朝容易守江山難,艱難的日子都在後頭。你我兄弟打拚至今日一直並肩作戰,往後那麼多的險阻,我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而所有人中我最信得過的隻有你。”
“皇上肯相信臣,那是臣的榮幸。可是這麼多年,臣真帶累了。”季澤宇的聲音透著解不開的低落,“如今江山穩固,皇上位置坐穩了,身邊又有妻兒陪伴,沒有了外敵,以皇上和手下能臣的本事,這個國家治理的井井有條也不過是幾年便可達成。這裏已經不需要我了。”
“可是……”
“皇上,我不想讓將來的一切變的麵目全非,還皇上恩準。”
季澤宇恭敬的給逄梟行了禮。
逄梟連忙伸手將人攙扶起來。
他當然明白季澤宇在說什麼。他們當初與李啟天結義,起初也是彼此付出真心的,打江山時彼此救命都是家常便飯,他們三人身上流下的鮮血,至少有一般是為了彼此。
可是如今他們三人如何了?李啟天正在地下室裏囚禁。季澤宇又為了是一些無所謂的事而打打算離開朝堂。在想想秦宜寧的家人……
這個皇位,真的不是誰都願意坐的。至少若他不是皇帝,秦槐遠就不會想方設法的去給秦宜寧留退路。而季澤宇也不會對他客氣的說出要辭官的話。
逄梟緊咬牙關,許久才擠出了一句,“阿嵐,你當真已做了決定?”
季澤宇看著逄梟的雙眼,許久才點點頭,釋然笑道:“是啊,決定了。”
人各有誌,逄梟知道自己不能阻攔。可他心裏也著實堵著一塊大石頭似的。他拍了拍季澤宇的肩頭,說不出話來。
二人又走了一會,季澤宇才告辭離開。
“阿嵐,你的官位爵位我都給你留著。你想回來,隨時都可以。”
逄梟將季澤宇送到禦花園角門。
季澤宇笑著點點頭。可是他心裏卻知道,他若離開,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來做官。
他可以輔佐逄梟爭這個天下,可他就是無法做逄梟的臣子。不如從此天涯,那樣心裏更自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