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鬼使神差地觀察起來,看著看著,我忽然覺得那個高大的背影、走路有些聳肩的姿勢似曾相識。是誰呢?這座城市沒有我的任何親朋好友?我怎麼會有這種感覺?真是奇了怪了。
我決定上去看看。
他一直低著頭。我往他碗裏放進一張十元的紙鈔。也許是大票的緣故,他終於抬起頭來。怎麼?是他?老厲!真的是他?我揉了揉眼睛,仔細地看了看,的確是他——老厲。我又驚又喜,那一刻,眼淚差點流出來了。老厲啊老厲,你怎麼落魄到這步田地。我趕緊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幾乎同一時刻,他也看到我,神色慌張地扭過頭,一手捂住碗裏的那幾張鈔票,一邊拔腿就走。
好你個老厲,原來躲到這裏來玩失蹤。我緊趕著追上去,問個究竟。
在一座樓的拐角處,我追上了他。我拉他在一塊路沿石上坐下,問起他行乞的原委。
他把搭在臉上的雜亂的長發往一旁攏了攏,一臉無奈地說,這都是讓生活給逼的。他說。你知道我那個上大學的兒子,一年學費就好幾萬。這不再過一年就要畢業了,談了女朋友,人家要樓結婚,現在買樓得需要多少錢,我頭耕地也弄不來。為了多掙錢,我辭職去了南方,知道我為什麼又回來?我的普通話太差,人家根本聽不懂。我也去廠子裏打過工,可一個月除了吃喝剩不下幾個錢。這才想出這個下下之策……
為了乞討你臉麵也不要了?不對,這裏麵肯定有文章……我不解地問,覺得站在眼前的他是那麼陌生,完完全全變成另一個人。
他左右前後看了看,確定周圍沒人注意,煞有介事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皺皺巴巴的小本子,把當乞丐以來每天討來的錢數念給我聽。他說:“這裏的人善良又富裕,我乞討一天趕我在老家掙十天半個月的。老弟,你可一定要替我保密,不要跟別人說我在這兒乞討,更不能我說一天能討到多少錢,千萬不要泄露出去。”
我點點頭答應了。
“這人啊,一朝結了婚生了孩子,就注定一輩子是他們的奴隸,直到老了動彈不得的那一天。”老厲說著,重重歎了口氣,將小本本小心翼翼地收好,端起那個缺口的破碗,一邊說我要上工了,一邊有意無意彎下腰,一步一步朝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去……
看著老厲的背影,我鼻子一酸,但腦子裏同時冒出一個想法,等放了假,我也失一次蹤,到外地找個繁華的大街,選個恰當的地方,化妝成乞丐,體驗一下老厲的這個行當——為了女兒出國留學,我欠下足足三十萬的債,還正愁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