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僅郭海寧後悔，此時的李新華也有些後悔了。他倒不是害怕有什麼危險，當警察的哪天都有危險，要是怕這怕那還沒辦法活了呢。他現在感到為難的是一路要跟這麼多人打招呼。
長溝村名副其實，一長條，像城市裏的一條街道。以前她不像中國的街道，倒更像是外國的街道，特別像新西蘭首都惠靈頓的街道，稀稀拉拉的，但現在不是了，現在稀稀拉拉的街道變成了密密麻麻，幾乎是一戶挨著一戶，像中國的鄉鎮街道了。李新華和李新宇並排走在村裏，就好比是走在一條鄉村街道上，多少有點滑稽。主要是他們的表情不自然。看不出是高興還是賭氣。按說，他們倆是本家兄弟，一個當本村的最高長官，另一個是本村人在外麵大小當個領導的，這兩個人走在一起，應該一路談笑風生一路和街邊的人熱情地打招呼才對，但是，現在的情況正好相反，不僅他們兩個之間表情嚴肅，互相不說話，而且見到街道旁邊的人，認識的盡量裝著不認識，能不打招呼盡量躲著不打招呼，仿佛是他們兩個剛剛吵完架，但是沒有吵夠，於是說好了，找一個地方繼續吵。
李新宇還好辦，反正與大家天天見麵，是不是與村民打招呼問題不是很大。李新華就不一樣了，他難得回村裏一次，鄉裏鄉親的，好多年沒有見麵了，今天好不容易見一麵，人家主動對他打招呼，他能不理睬對方嗎？況且，這些人當中的絕大多數不是姓李就是姓許，換句話說，不是他的本家就是他老婆許愛珍的本家，裏外都是親戚，他能不搭理人家嗎？所以，這一路上行走的過程基本上都是他不斷要與別人打招呼或接受別人招呼的過程。
“還有多遠？”李新華問。
“快了。”李新宇說。
兩個人這樣一問一答的時候，互相並不看對方，像電影上兩個地下工作者對接頭暗號。
李新華朝前麵看了看，看不到頭。村子是沿著兩座大山之間的小峽穀坐落的，但這裏的山穀遠遠比不上美國克羅拉多大峽穀，既沒有那麼大，也沒有那麼寬，還沒有那麼直和那麼平，而是高高低低彎彎曲曲，前麵不遠的地方就拐彎了，當然看不到頭。
李新華又朝後麵看了看，同樣沒有看多遠，因為他們剛剛翻過一個坡，坡把後麵的街道擋住了。李新華既沒有看見郭海寧他們，也沒有看見自己帶來的警車，像是孩子忽然沒有看見娘，心裏漂了一下，有一種挨不到地的感覺。
拐了一道彎，前麵就是愛珍的娘家，也就是李新華的嶽父嶽母家。這個家他雖然來的不多，但卻非常熟悉。去年翻建的時候，李新華不但出了錢，而且還特意趕在上梁的那一天回來搭幫手。盡管實際上並沒有幫多少手，但老嶽父還是感覺非常有麵子，喝上梁酒的時候，特意把李新華喊到自己的身邊坐。現在，嶽父家就在眼前，難道自己不該進去打個招呼？
李新宇看李新華一眼，意思是問他進去不進去。
李新華沒有表示，繼續往前走，而且還加快了腳步。
還好，沒有人，至少門口沒有人。但是，在經過門口的那一瞬間，李新華眼睛的餘光還是看見了堂屋裏的人，憑感覺，那人也看見了他。
果然，當他已經走過去之後，還是聽見後麵有人喊他。
李新華聽得出，是嶽母。他真想不回頭，但又實在不能回頭，那感覺不像是自己去抓嫌疑人，倒是像自己作為嫌疑人被人抓了。
李新華回過頭，笑著臉，招招手，又擺擺手，算是打招呼，又算是告訴嶽母他在執行特殊任務，實在不能停下。
也確實沒有停下。李新華在這樣回頭招手又擺手的過程中，腳下的步子沒有停，還在繼續向前走。
李新宇歎了一口氣，說：你們也不容易。
李新華笑笑，微微搖搖頭，問：還有多遠？
“到了。”李新宇說。
真到了。李新宇已經停下腳步。
李新華抬頭一看，是許國慶的家。
許國慶就是第一個接受李瑞豐幫扶的那個人。李瑞豐當年先幫他還了債，讓他抬頭做人，後幫他學技術，讓他掌握果樹種植技術，最後出錢讓他承包荒山，種植果樹，並由他開始，帶動了整個長溝村的種植和養殖業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