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煙雨江南,此話確實不假。暮春時節細雨如綿針,迷迷蒙蒙,如煙如霧。一夜風雨,卻是難得輕柔,潤濕了世間萬物,又並不擾人清夢,繁城中人隻道是時辰尚早,恨不得在那暖香被窩裏留連忘返。
隻是這時辰上也有例外的,清俊的男子一路在濕滑的青石路上急急行走,溫文儒雅的臉龐此刻顯得行色匆匆,他名段祁雲,是這小鎮上的一個教書郎。青白的長衫,青白的臉色,整個人高高瘦瘦,看著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此刻更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腳下慌不留神,跌了個人仰馬翻,久久起不了身。
恰巧路口經過了個倒夜香的,隱約認出是他,忙趕過來將他扶起。
“可是段先生?這一大清早的也就你們讀書人能起的了身,怎麼就在此滑倒了,有什麼大事走的這生著急?”那倒夜香的不過十五六歲,本身力道也不大,好不容易將那書生扶起,隔了掩住口鼻的布巾,鼻音濃重地問道。
段祁雲也認出了倒夜香的小五子,緩了口氣,“昨夜裏讀書乏了,一覺睡下,睜眼便是這個時辰了,恐趕不及主家小公子的課業。”
那小五子並不懂斷文識字,對這讀書人又是欽佩又是心羨,眼下也急了,“先生一身泥汙,也沒替換衣裳,若先生不嫌棄,我家就在街東首那屋,您去了讓我娘給您換身幹淨的,總好過您這身。”
街東首確實比自己那住處離的近些,隻是眼下這時刻--
罷了,本就一身破衣裳,換了幹淨的也還是窮苦出生,又何苦勞煩人家。便拱手道了謝,夾了書冊往城南去了。
小五子在身後叫他也不見回首,心下隻當他是讀書人的酸勁又犯了,嘴裏罵罵咧咧地推了車子就走,都是沒錢沒勢的,誰還能瞧不起誰了?!
那段祁雲也不管這些虛禮,一路抿著嘴,冷著臉,橫衝直撞,隻盼能按時趕去主家上課才好。
至南梁橋的時候,雨又下大了些,霧蒙蒙的,幾十尺遠便看不清來人,段祁雲又急著趕路,低頭垂腦的,毫無意外同來人撞了個滿懷。
“哎喲--”那一下顯然是撞的狠了,杏衣少女跌坐在地又疼又惱,手上的玉鐲子經方才墜地一磕,已然碎成兩半,她拾起來捧在手裏心疼不已。抬眼見他渾身濡濕,一臉狼狽,倒像是個落魄書生,也不忍怪罪,欲徑自拾起撞落的油紙傘,不想那書生倒快她一步。
段祁雲蒼白的臉色有些泛紅,低頭急忙用袖子將那傘身小心擦拭了下,“姑娘莫怪罪,在下實在有要緊事脫不了身,今日冒犯,改日定當登門謝罪。”
杏衣少女見他如此狼狽,尚能不卑不亢有禮有節,不禁莞爾一笑,遂取了手上的斷玉交付與段祁雲,“修好它,再來登門謝罪吧。”她本就姿容絕色,雖年紀尚幼,卻已出落得傾城之姿,眸若星辰,瑤鼻豐唇,所謂回頭一笑百媚生,更顯嬌憨可人。饒是段祁雲再心如石鐵,也不禁為之動容。
好在他也並非尋常凡夫俗子,驚豔片刻後便回了神,若說這翠玉碎了,又怎能修補的好,這姑娘一席話,無非是見他窮苦出生,不忍他賠償的托詞罷了,隻得苦笑開口,“姑娘行個方便,留下住處,若在下能將鐲子修好,也該知道還去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