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繪苒忽而低低地笑了起來,她定定地看著殿上一身明黃龍服的那人,那張臉笑起來的時候越發像冷若璃,一句一頓:“風煙密,風煙定,繞是情散無尋契。有朝君離,無需君棄,妾本欲無心,此生九幽黃泉永無再遇……”
“孟繪苒!”孟庭璃拍桌而起,鎏金檀木桌竟折成了兩半,一雙黑眸死死的盯著那抹與她幾乎一模一樣的倩影。
“陛下,這樣就怒了麼……嗬嗬……”他不會再稱他為父皇,他隻是這個即將凋零的天下的陛下罷了。孟繪苒今日穿了一條白色流紋琉璃裙,雙耳墜兩隻血紅血滴琅鑰墜,一頭青絲隻用一根白玉玉簪簪起,明明消瘦的背脊卻挺得筆直,正如,正如當初的鳳兒。
“陛下,這張臉跟母後很像吧,聽到這些話是不是會覺得是母後親口說出來的呢……”孟繪苒微微垂下眸子,嘴角勾起一抹淒冷的笑,本來,本來她以為他終究還是對她們母女有情的,現在看來,是她孟繪苒自作多情罷了。
他不配做她的父皇,也不配為母後的夫君。
從此,他是這江山的皇,卻不再是她孟繪苒的父皇。
“陛下還記得這段話吧,”母後,對不起,對不起,他不配,他不配你的愛,“母後來不及說出口的話,今日繪苒就替母後說完。”
“即此,冷若璃再與孟庭璃再無瓜葛,”孟繪苒對上殿上孟庭璃的眸子,“永生永世不複相見。”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藏在珞袖下的手正輕輕顫抖。
因為恨,因為痛。
孟庭璃看著眼前孟繪苒的倩影,倔強的話語,與記憶中的那抹纖影重合,眼裏閃過悲痛。
不,鳳兒是他的,即使是死也還是他的。
孟庭璃眼裏掩不住的戾氣全被孟繪苒看在眼裏,孟繪苒緩緩閉上雙眼,心情漸漸平複。母後,在這個男人眼裏,是您重要呢,還是江山重要呢,繪兒今日就幫您證實好不好,若他真為了這天下而舍了您,母後,繪兒便帶您離開,離開這個牢籠,可好?
“明月願意去和親。”她的自稱也從繪苒變為了明月。
孟庭璃吃了一驚,他不明白剛剛還強硬態度的孟繪苒怎麼又突然肯答應去和親。
“但是明月有個條件。”孟繪苒睜開雙眼,一雙琉璃似的眸子此刻英氣逼人。
孟庭璃突然發現,他好像從來都沒了解過這個女兒。
孟庭璃的心思動了動,態度也變得溫和,全身的戾氣都收了回去,“什麼條件,父皇都會滿足你。”
“陛下不先問問是什麼條件?”孟繪苒輕笑,微微下垂的青絲掩住了她眼角了淚花與嘲弄。
她是他的女兒,現在卻喊他陛下,孟庭璃皺眉,“你是朕的女兒,你的要求父皇自然會答應。”
“好,明月要帶走母後的屍骨。”孟繪苒輕輕柔柔的嗓音卻透露著無比的決。
“你……”孟庭璃想不到孟繪苒會提這麼無理取鬧的要求。
“唯獨這個,朕不會答應!”
“若陛下不答應,那明月寧死也絕不會去和親。”到底是這天下重要呢,還是母後重要?
陛下,您究竟會給繪苒怎樣一個答案呢?
“孟繪苒!”孟庭璃的手緊緊握成拳。
“陛下難不成想把明月綁去和親麼?”孟繪苒微微垂下眸,臉上的嘲意毫不再掩飾。
孟庭璃握著拳的手一鬆,剛剛某一刻的他的確是有這個想法。
“天色也不早了,明月近日身體有些不適,不能陪陛下多聊,明月就先回明月殿了,陛下若是考慮好了,派人過來知會一聲便是了。”說著,孟繪苒華步走向殿外,徒留那一國之君留在那空曠的殿內,似有風吹過,嚶嚶哭泣。
是夜,狂風悶雷,雨水猙獰蜿蜒的爬著,在那嬌弱人影的麵前徘徊舉步。
雨從她白皙的臉頰上劃過,已分不清是雨還是淚,染濕了她素白明亮的宮衫,宮衫緊緊貼在她的嬌軀上,似是想躲避這場狂風暴雨。
夜深,有侍女撐著一把油傘匆匆佇在她頭上,“公主回去吧,您這樣會生病的。”
孟繪苒隻是淡淡道:“他怎麼說?”
瑟舞啞著聲音道:“剛剛王公公來傳話,陛下說他答應您的條件。”瑟舞跟在公主身邊這麼多年,何時見過這樣的公主,倔強冷漠得讓人害怕,也讓人心疼。
“好。”孟繪苒笑了,大聲地笑了。
佳人雖多嬌,但又怎麼比得上如畫江山呢?
“公主,公主,您不要嚇瑟舞。”瑟舞見孟繪苒突然大笑了起來,更覺得心驚。
孟繪苒突然覺得眼睛很沉,麵前瑟舞的身影越來越模糊,身體向前傾去。東啟十三年,北璃皇帝割城十五座與舜湘國,並封前皇後之嫡出公主明月公主為念原公主,嫁與龍武帝,以喚兩國和平,傳念原長公主肖似其母,國色天香已不足形容,深得龍武帝喜,封為宸妃,賜居宸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