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非夢—張記書微篇小說精選45(1 / 1)

“5·20”慘案的起因

張記書

原吏縣縣誌記載:“1943年5月20日,日本侵略軍在百家村製造了滅絕人寰的慘案。這天淩晨,隨著兩聲槍響之後,約一頓飯功夫,駐在辛安鎮炮樓裏的日本兵和皇協軍,把村子團團圍住,以搜索八路名義將全村200餘口男女老少趕到村東打麥場上。之後,對手無寸鐵的村民進行拷打逼問。拷問半天沒有結果,氣急敗壞的日本兵就對著百姓用機槍掃射。一村人全部遇難。打死全村百姓仍不罷休,日本兵又把全村人的屍體投進兩口枯井裏,倒上汽油進行焚燒……”

作為一個史誌辦公室工作人員,每次讀到這段記載,我心理都不是滋味。常常是飯吃不香,覺睡不好。一種強烈的責任感驅使我弄清這段曆史的來龍去脈:這次慘案到底是如何引起的?一個大問號時常掛在我的腦畔。

一個偶然的機會,聽說這次慘案不是全村人全部遇難,而且還有人活著逃了出來。這逃出來的人是誰?現在還在不在世?若在世的話住在哪兒?又有人告訴我,你不妨去南閻村打聽一個叫閻菜葉的老太太,逃出的人有可能就是她。

於是,一個春暖花開的禮拜天,我來到了南閻村,找到了閻菜葉老太太。我進她家的時候,她正坐在屋前曬太陽。她已80多歲了,耳又聾眼又花。我大聲說明身份和來意,她略吃了一驚,但馬上平靜了下來。老太太瞅我半天,突然閉上眼睛,兩手抱住頭,淚水就從指縫裏溢了出來。她的兒子就不失時機地勸道:“娘,您不是老是說,臨死前一定要把那段世人少知的故事講出來嘛!今天縣上幹部張先生來,不正是個好機會?!”

老太太掏出手絹胡亂擦了一把臉,就斷斷續續講起了那頁除她之外,再無人知曉的曆史。我邊聽邊記。她說的羅嗦,我記的淩亂,但最終還是理出了頭緒。我把她這些記憶的碎片,像粘貼出土破碎的瓷片一樣,基本上複原了下麵這個故事:

1943年5月20日,天將亮的時候,八路軍區小隊隊長薑衛銘單槍匹馬摸進了百家村。他一直在外鄉打遊擊,已半年多沒見到新婚的妻子了。他就像一隻餓瘋了的兔子,多麼想啃一口他心愛的菜葉呀!當他翻牆進院,悄聲敲開妻子屋門時,炕上除了菜葉,還有丈母娘躺在裏邊。他抽了兩袋煙,在昏暗的油燈下,向妻子對視了兩次眼神,丈母娘仍未有起床的意思。抽罷第三袋煙,薑衛銘就有了主意。他走出屋門,拔出腰裏的盒子就朝天放了兩槍,高喊一聲:“鬼子進村啦!”就又回到了屋裏。他讓丈母娘趕快起床向村外轉移,妻子也急忙穿衣服,他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待丈母娘一離開屋,他便同妻子幹柴烈火燒在了一起。等欲火平息,村子裏已是哭喊聲一片。原來,炮樓裏的日本兵聽到槍聲,以為八路軍要攻打他的炮樓,就放下吊橋,衝出來火速將村子圍住。

弄假成真。此時,薑衛銘已顧不得其它了。找丈母娘找不到,就拽住菜葉朝村外衝。在夜幕掩護下,又有手槍開路,薑衛銘一連擊倒五個日本兵,就衝了出來。村裏事就甩到了他們的腦後。

講完昨天得故事,閻菜葉抬起頭,再次看著我。我問起她與薑衛銘後來的事情,她停了片刻說:“第二年,我就生下了我們的兒子,住在娘家等他回來。等呀等呀,等到解放後,等來了一張離婚證書。聽說他在部隊當了團長,又成了家。後來轉到地方,當了古城市市長。60歲離休,大前年已去世了。”講此話時,她的心情很平靜,像說別人的事情似的。

離開南閻村,我心裏更不是滋味了。弄清了“5·20”慘案的起因,反而還不如不弄清心淨。

我決定為這次慘案的結尾,再續寫上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