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非夢—張記書微篇小說精選37(1 / 1)

勾局長軼聞

勾局長大號:勾湧。綽號:狗湧,那是文革留下的遺跡。那時候,凡是名字兩個字的“牛鬼蛇神”,造反派喚之,幾乎都在前麵加個汙辱性的狗字。何況“勾”“狗”同音,他的勾姓自然成了造反派眼中的狗。

我和老勾是同班同學。上師範時,他就是個新聞人物。某年,年終考試,他得全校第一名,學校的光榮榜上貼了他一尺見方的大照片。的的確確使不少男同學嫉妒了一陣子,有人眼裏幾乎滴出血來。也的的確確使不少女同學羨慕了一陣子,一個個燃燒的目光探照燈般地死死追逐著他。某年,他同校花白牡丹鬧戀愛,一時間攪得整個學校紛紛揚揚,他幾乎背上被開除的處分。結果因那女生是縣委書記的女兒,恰其父工作調動,白牡丹隨父轉學,方平息了那場風波。

參加工作後,他仍是新聞中心。他極會創造經驗,什麼學習文件體會一百條;什麼幹好工作“三快一慢”法。然而,這些新聞紅過一陣之後,便被人們拋在腦後。一個經久不衰的新聞便是人們傳說的活靈活現的關於他懼內的問題,而且時有新內容,新故事,有一葷歇後語為證:勾局長上床——怕(爬)老婆。

眾所周知,共產黨的會多。常常為了打發那沒頭沒尾的馬拉鬆會議,我們一個個都愛噴雲吐霧,以此消磨那難熬的時光,然而,勾局長卻一支煙也不抽。後來方知是妻子管得緊,每天回家,便吻他一陣,那是像探地雷一樣在探有沒有煙味兒。

文革中,他被打成了牛鬼蛇神,住進了牛棚。無巧不成書,恰恰上學時那個校花白

牡丹成了他的牛友。同是天涯淪落人,幹柴烈火,很快使他們燒在了一起。弄得他除了

在牛棚交代“罪行”,回家還得向妻子交代問題。據說,有一次妻子不肯原諒他,他一

直在地上跪了一夜。

也許從那時留下的規矩,他每天下班回家,都要在飯桌上彙報一天的情況。他提升為工商局局長後,妻子對他抓得更緊了。彙報的內容不但要詳細,時間地點還要說出來。後來,也許為了進一步加強思想管理,口頭彙報的同時,還要拿出證據來。證明某年某月某日某時至某時同誰在一起,幹了什麼事情,並有證明人簽字。

這事兒是聽來的,我一度不信。一個堂堂局長,再怕老婆也不會怕到那個熊樣兒呀!不信歸不信,事實歸事實,事實麵前不信也得信。一日晚十二時,我正躺在床上看書,有人敲門,進來的是老勾。寒喧一陣後,他道:“深更半夜的,真不好意思來打攪你,但是,誰叫咱們是老同學呢!沒別的事,請你給我打個證明,就說今晚咱倆在—塊兒吃飯來著。”我瞅他半天,他一臉的不安,又一臉的真誠。我苦笑丁一下,隻好按他說的辦了。

以後,他又找我幾次打證明。至於他找我打證明的時間去幹了什麼,我是不大好意思去問的。

一日,他妻子找到我家,拉了一會兒家常後,便說:“你這段時間,可沒少和老勾在一塊吃飯喲!”

她這是在搞外調呢!我哦了一聲,忙替他打掩護:“我們是老同學,苦悶時愛嘮個知心話兒,這年頭什麼工作都不好幹呢。”

她滿意地走了。

沒想到,為此事老勾還真的請了我一頓。吃飯時,他還誇我夠哥們兒。隨後拿出一遝紙,讓我打證明。說老找我也怪麻煩的,幹脆多寫幾張,用時填上個時間地點就可以了。我說:“那就用複寫紙複印好了。”他說:“那可不行。”我隻好一張一張地寫,直把他的口袋裝得鼓鼓囊囊為止。

果然,半年時間,他再沒有找過我打證明。我感到,能為老同學辦點事兒,也頗得意。

沒想到,半年後有人告訴我,老勾離婚了。我不大相信,我給他打了那麼多證明,他怎麼能離婚呢!又是不信歸不信,事實歸事實,當我找到老勾,證實這件事時,他長歎一聲說:“是真事。”我忙問:“我打了那麼多證明,沒起作用?”他又歎一聲,說:“問題就出在那遝證明上。她給我洗衣服時,發現了秘密。結果把以前的證明全部推翻了,說我是個不可救藥的大騙子。後來就分手了!”

此時,我真不知說什麼好。鬧半天這事兒與我還有關!

他倒自找下台階:“離就離,沒什麼可留戀的。改革開放年代,咱哥們就不興攆攆潮流兒!”

後來,我又聽說,他早戀上了單位那個打字員。那妮子柳葉眉,丹鳳眼,一笑腮邊兩個小酒窩兒,怪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