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識的抬頭看著店鋪上那簡陋的招牌,我不知道貴為卓美總經理的方圓為什麼還要來這間“惠芳飯店”吃飯,難道是在懷念那些已經追不回的時光嗎?
在老板娘眼裏,我是個一慣沉默的人,她不需要我回答什麼,於是又完全不停頓的向我問道:“我也向你打聽、打聽,最近這個方圓是不是混的不大好啊,總是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有一次,他魂不守舍的很,酒杯都倒滿了,還愣是不撒手,好好一瓶酒,被他糟蹋掉了半瓶!”
我眯著眼睛,不讓飯店裏飄來的辣氣熏了眼,仿佛看到了廚房裏兼職做廚師的老板,正將火紅的辣椒剁成碎片放在鍋裏翻炒,曾經,我和方圓最喜歡的便是對著那些沒有賣相卻辣味十足的菜品,大口大口的喝著啤酒,說著公司裏的煩心事,數落那些沒有人性的上司......
我一陣恍惚,終於對老板娘說道:“惠芳姨,你看到對麵那個叫卓美的商場了嗎?”
“何止是看到,我還經常和老伴兒進去逛逛呢,隻是沒買過裏麵的東西,貴的嚇人......哦,對了,去年幫自家姑娘在裏麵買了一部手機,花了5000多,那可真不是尋常老板姓能消費的地方!”
“......方圓就是那個商場的總經理!”
老板娘驚得張大了嘴......我留下一句,有空會來光顧的承諾後,便在她難以置信的眼神中追向了米彩和嚴卓美,我記得,街尾處有一家賣小籠包和稀飯的小吃店,那裏不賣酒,可大部分人都吃的比較快樂。
.......
老林包子鋪裏,米彩和嚴卓美已經落座,過道裏盡是來來往往的吃客,老板和他的服務員忙的不可開交,所以大部分等不及的吃客都站在蒸籠旁等待包子出籠,然後自取,但是米彩和嚴卓美顯然弄不清楚這個規則,隻是這麼幹等著,我卻在這樣的場合裏如魚得水,嫻熟的為她們準備好了待會兒要蘸的醋,還有小菜兩碟,然後擠在等待的人群中,準備拿到最新出籠的包子。
片刻之後,我將還冒著熱氣的蒸籠放在了米彩和嚴卓美的麵前,又為她們分別裝了兩碗稀飯,這才圍著很小的一張桌子坐了下來,我和米彩依舊坐在一起,嚴卓美獨坐一邊,她在我們之前嚐了小籠包的味道,她的眼神裏流露出些許的懷念,她放下了筷子,對我和米彩說道:“二十多年前,我懷了小彩,仲信他工作忙,沒多少時間照顧我,可是每天傍晚過後,他都會買上些稀飯和這裏的小籠包帶回家裏,我很喜歡吃,因為老板做生意很講究,每隻小籠包都是皮薄餡多......”說到這裏,嚴卓美這個不可一世到孤傲的女人,眼中竟然含著些眼淚,她又說道:“在那個市場經濟剛起步的年代,每天吃這個東西可是一種很奢侈的行為,所以全家能這麼吃的隻有我一個,我永遠記得:那時候的仲信整日操勞,等我把小彩生下來的時候,他一個壯實的男人,瘦到隻剩下120斤......那時候,我就發誓,我不能讓我的家庭活在這種貧困中,我一直在等待機會,苦苦的等待著......”
她沒有再說下去,表情痛苦的陷入到了沉默中,而米彩已經將手放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可眼淚還是從她的手心裏往下滴落著,有些往事是她心中揮之不去的傷痛。
嚴卓美搖了搖頭,她閉上了眼睛一聲歎息,再次說道:“我的確在幾年後等到了機會,可是我卻忽略了,我嚴卓美雖然無父無母,可仲信他卻是有家庭牽絆的,也許我是個自私的人,從來沒有把自己的婆婆當作自己的親生母親去對待,也沒有把仲信在國內打拚的事業當作一回事,我毅然決然的去了美國......到了美國後,才發現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可在我的人生信條裏,沒有回頭路這一說,為了能夠生存下去,我不斷的改變自己,迎合著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那種異國他鄉的孤獨和無助,就像劇毒般摧毀著人心裏的防線......但是,我熬下來了,我在這裏為自己打拚下了一片廣闊的天地......這些都得益於我的性格,可是,我也為自己的性格付出了代價......我在人到暮年時,沒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