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預約的旅程08(1 / 3)

婺源:我們曾經十指相扣

白音格力

1

我大概是世界上最單調、最短線的導遊了,從景德鎮到婺源,線路一成不變,全程80多千米。

其實,我隻是兼職導遊。在北京,我的愛情發生了變故,在南昌開旅遊公司的小姨得知後,實在見不慣我求死不能的悲催狀,硬把我帶到景德鎮她剛開的分公司來。我差不多休整了一年的時間,然後才開始上班。上班當然沒什麼心情,隻好在小姨的公司裏做文員。

有一天,小姨發現,我竟然對婺源了解得比專業導遊還多,而且我的導遊詞很“文藝範”,讓人聽著貼心貼肺地感動。小姨第一次“乞求”我給她做導遊,要知道,小姨很“女權”,說話永遠是霸權口氣,對我的低迷消沉向來采取的都是棒打政策。這次一反常態,實在讓我有點受寵若驚。

我答應了小姨,不過,我不進婺源。小姨早就見怪不怪了,因為這一年來,小姨沒少費心思讓我跟著團去婺源散心,可我哪兒也不想去。

做了一個月的兼職導遊,我發現我喜歡上了大巴上單調往返的時光,我靜靜地講著婺源的風情、美食、人文思想。講到我自己都想去走走了,可我不敢,我不敢看到自己的行單影隻。也許,我需要再遇到一個人。小姨說得沒錯。

沒想到,我真的遇到了。那天像往常一樣,旅遊車在紫陽停車,我招呼大家下車活動一下筋骨。我邊給大家講紫陽的古建築,邊等家住紫陽的導遊同事接班,由她負責接下來的行程。

就在那時,突然下了小雨,遊客很多,講解不得不中斷。大多數人都鑽進車裏了,但還有幾個人,非要聽我講完,說我講得太好了。

這時,一個低沉的男中音傳進了我的耳朵:“人家小姐的導遊詞都被雨淋濕了,沒法講了……”大家一聽,一陣哄笑。

我尋聲望去,眼睛一亮——一張輪廓分明長著細長眼睛的臉映入我的眼簾,我一下子呆住了。

是的,他長得太像我的前男友了,那個帶走了我四年初戀的男人。

剩下的人也鑽回到車裏了,除了他。

大概有十多秒鍾,我們就那樣對望著……

然後,我情不自禁地向他走過去,這時,他也迎著我而來。恍惚著,我以為對麵的男人就是我愛的人,我們是來赴我們浪漫之約的。

2米,1米……我們終於走近了,他一把抓起我的手,拖我向車的方向走去。

我們甚至一句話沒說,直到他轉過頭,眼角透著細細的笑意對我說:“謝謝你的講解,很精彩。”這時,我感覺我的手被鬆開,然後空空的。我這才知道,原來在這回到車門邊的一分鍾時間裏,他一直握著我的手。

那一刻,是那麼的歡喜。是的,突然地就喜歡他了。

車就要開動時,他也要上車了。我該說點什麼,卻隻說了一句:“回頭見!”

他細細地笑,說:“我不是跟你們團的,我朋友認識你們經理,我搭順風車的,噢,不對,是順雨車……我回不去了……”說完最後一句,他有些苦澀地笑了笑,然後頭也不回地上了車,隻留下我,傻傻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2

我跟小姨說我要去婺源,小姨當時就傻掉了。她竟然沒有問我原因,也許她怕節外生枝。接著,比我僅大七歲的小姨給我收拾了一大包衣服和吃的,還派了人隨我同往。

我不要,什麼都不要,不要多少衣服,不要人陪。我就那樣一身輕地去好了。

來婺源的第三天,就再次遇到了他——其實,我通過分管景德鎮分公司的經理打聽了他住的大體位置。我帶著喜笑顏開的孩子氣說:“終於找到你了。”他皺了一下眉,似答非答地說:“找我幹嗎?”他的回答,雖然不浪漫,但是我也不討厭。我說:“因為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說‘我回不去了’?”

他嗬嗬一笑:“因為我沒帶錢。”我說:“姐姐有,給你。”說著我從口袋裏掏出一枚硬幣,塞進他的手心。

他叫洛天。我以為他是跟我開玩笑說沒帶錢,在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裏,我才知道,他真的把所有的東西都扔下了,至少扔在婺源之外的世界裏,投奔在這裏開客棧的朋友。

我知道,洛天是個有故事的人。在這兩天裏,我帶他四處閑逛,一邊逛一邊驚呼,似乎這裏每個小店,每種美食都是我第一次遇到一樣。是這樣的,可是洛天不相信,說你導遊得那麼專業,怎麼可能從沒來過婺源呢?

我說是啊,我對婺源所有的了解,都是我從各種資料裏看到的。

我曾試探著問洛天來婺源幹什麼,隻是玩,不像,來尋找遺失的東西,也不像。

他想了想,說,我是來找“老”的。

找“姥姥”?

他也不回答我,自顧自地說,你不覺得老在婺源,是件很美的事嗎?

我這才聽明白他說的“找老”。

原來,他早來過婺源。

他先戲說他在江灣一街六巷裏拐,拐走了粉牆黛瓦,也拐走了清道光年間栽種的那棵紫荊,因為它總是“枯木逢春”,能讓人的感情永遠花開不敗。

他自然還去看了菜花,哪能不看呢!那麼熱烈,是揚了名的,熱戀著的人都要看的。他眉間揚起菜花金燦燦的笑意。是的,他在江嶺,看那滿田阪,滿丘陵,滿村落蕩漾的菜花,如同澎湃的激情,那麼恣意而為。自然也如那時來的他,是的,我知道了,他帶著他最愛的人來的,他不說,我也知道。因為他說,站在那裏,俯瞰著四野盡情盛開的菜花,讓人忽然覺得生命短暫,隻有這樣的綻放,才對得起自己,才對得起一份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