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棋小姐……”小廝們吃驚。
綠蓉也覺得奇怪,就聽蘇棋說道:“這兒有張榻子,娘娘以前便是睡這兒的。”或許熟悉的溫度會讓她從睡夢中醒過來也不定。
小廝們忙應著,將蘇綰移到了對門的那張榻子上便退了出去。
綠蓉從溫泉裏打了水,給蘇綰擦了身子,蘇棋正在西邊兒收拾書房,兩個人忙活了一陣,又呆呆坐了一會兒。亥時不到,蘇棋便下了樓來,抬頭看寢居裏滅了燈,心一下子就涼了下來。
以前蘇綰的身邊兒是蘇棋,這會兒換成了綠蓉。逍遙居較之前來得更加冷清,溫泉水叮叮咚咚的,但顯得空空蕩蕩。那些竹林裏的竹子似乎老了很多,裏頭黑風叢叢,蘇棋打裏麵那條鵝軟石道走過時,幾乎是逃著過去的,仿佛聽到了一些空靈的腳步聲。
更漏似滴水的聲音,在寢居裏悄悄流淌過,那屋梁似乎還纏繞著往日雲煙風情,在低迷歌頌著什麼。
綠蓉在地上打了地鋪,兩個月的舟車勞頓令她難得有安穩的鋪麵兒睡,沒一會兒就睡死了過去。均勻的鼻息聲兒像海水一樣漫過整個寢居,有些更加深邃地可怕。
榻子靜靜躺著的人,忽而微歎了一口氣,而後慢慢坐了起來。夜中那雙明亮的眼睛一一掃過屋中的一切,那張白玉桌麵兒上放著的狻猊水煙爐勾起了她眉梢一挑。
多少個日子以前,她亦如此看著這個水煙爐,彼時外頭似乎正是年末,陽光正好,碎了一屋子。而今黑夜漫漫,那張黃楊木床——永遠空了。
蘇綰的眸子眨了眨,其實自己早已在半途中就醒了過來,但是一直不曾睜開眼睛開口說話,因為她想第一眼看見的,是逍遙居。
下了榻,她輕手輕腳地摸到了黃楊木床上,那兒鋪了新的被褥,用熏香熏過,此刻正有淡淡地味道入鼻。在那兒坐了一會兒,抬頭看那床頂上,熒光淡淡地星象圖依舊,但是她到如今都沒有猜透這張圖裏那些悻悻究竟該怎麼排列。她爬到床上站直了身子,依舊用了一個枕頭墊腳這才得以夠到床頂上的圖。
忽而,“旮旯”了一聲,星象圖上的星子竟然淅淅瀝瀝全都掉了下來,一顆顆砸傷被褥再被輕輕彈起,像是珠玉落盤,玉碎江南。
她愣住了。
“娘娘?”綠蓉驚醒過來,第一眼便是去瞧榻子上的蘇綰,竟然沒看到人,忍不住心中害怕起來,站起身子就要跑出去叫人。
“綠蓉……”蘇綰叫住她,臉上印了那些珠子的反光,有些藍瑩瑩的。
綠蓉“嘭”地一聲撞到背後的門上:“娘……娘娘……”
“點燈吧……”蘇綰淡道,一顆顆拾起珠子。她竟然想不到,這床年久,上麵鑲嵌珠子的滑道已經鬆了,在這個時候散了下來。
“呃……”綠蓉趕緊點起了燈,屋裏不一會兒便亮堂了起來,她這才不害怕。拿著燈走了過來,“娘娘,你醒了?奴婢一直在旁,竟然沒有察覺到……”
“嗯。”蘇綰輕聲應道,“我許久不曾回來,沒想到這兒一切如舊。”剡洛曾說過,蘇園重建了,但是她沒想到,逍遙居卻並未翻新,而是保留了原本的每一樣東西。
“娘娘……”綠蓉噎嚅嘴角。蘇綰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過來的,想不到已經死過一回的人,看待俗世仍舊有著這些執著。
蘇綰低聲歎了一下:“這座逍遙居的不遠處,就是後山紅玉丘的入口……明兒,你陪我去走走吧……”
“是。”綠蓉應下,而後將蘇綰攙了下來,兩人各自又躺下,卻似約好了似地,都不去滅燈了。
翌日,聽說蘇綰已經舒醒過來,一早逍遙居就開始鬧騰。江管家帶著賬簿之類,領著上等丫鬟家丁過來想讓蘇綰一一過目,都被蘇棋擋在了外頭。
綠蓉領著蘇綰之命,慢慢走出逍遙居的大門,那兒薄荷草依舊生機勃勃的,墨綠一片,淡淡溢出一層薄荷清香。
“娘娘有令,蘇園日後但有棋姑娘做主。江管家日後就輔助棋姑娘做事兒吧,不得有違。”
蘇棋詫異,正要問,就見綠蓉已經向自己斂衽:“棋姑娘多擔待些吧。娘娘說,宮裏不適合姑娘居住,還是蘇園的好,但盼姑娘好事早日成雙。”
好事成雙?蘇棋發怔,等想明白過來時,綠蓉已經又進去了。
午後,五月的風吹地令人昏昏欲睡。蘇綰披了件兒衣裳,讓綠蓉陪著,悄悄往紅玉丘去了。現在不是秋季,楓樹林一片蓯蓉。走過上山的小道,不一會兒就來到了當年拴雪風雪影的地方。
樹是當年樹,馬卻不成對,人不成雙。
蘇綰感歎,又似乎想起了什麼,說道:“再往前頭走走,那兒就有個人工湖,咱們去那兒坐坐。”話音剛落,一聲簫起,兩人都愣了一下。
“準是蘇公子。”綠蓉笑道。
蘇綰輕輕應著,心中卻否定了這個答案。不……這個簫聲,不是蘇泊生的。綠蓉扶著她走了一會兒,果見已有些波光粼粼的畫麵,隻是那兒原本是草皮兒的岸邊兒,如今卻種下了一整排的楊柳。此刻正是好時間,柳依依,簫聲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