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尚明,有一老人斜倚布囊,半臥於階上,醉態儼然。良久,他伸手從身下的布囊中摸索出一根精美的紅絲線,邁著醉步,來到一堆泥人旁,將紅絲線係在其中一對泥人兒的腳上。
“嗝,赤繩子耳,以係夫妻之足……嗝,雖仇敵之家,貴賤懸隔,天涯從宦,吳楚異鄉,此繩一係,嗝……終不可避。”
月老念完咒文後,便再次醉倒在石階上。殊不知,他的這根紅線,錯係了一對凡人足……1937年11月上海淪陷。
花公館內,下人們正在為他們家小姐的婚事而忙碌著。人聲、腳步聲、物件碰撞聲,交錯成了一支略顯恬噪的曲子。這本該是件大喜事,但府中人們的臉上並不見喜氣。而另一個房間裏,卻是另一種光景。
潔淨的鏡子中,映出了一張清麗脫俗的玉顏。鏡中的人兒此時正在為自己嬌美的雙唇上口紅,輕抿了下唇瓣,她又從首飾盒中,取出一串珍珠項鏈戴在自己光潔如玉的頸上。這串項鏈,是他送予她的訂情信物,當他掀開麵紗看到時,一定會很開心吧?這麼想著,她不禁嬌羞得滿臉緋紅。
“小姐,小姐,姑爺迎親來了,快點啊!”貼身的丫鬟春蘭急衝衝地跑了進來。
“就好了。”花夢痕輕輕搖了下臻首,低笑道:“真是個急性鬼。”遂讓春蘭領著出了閨房。
公館大門外,停著一隊轎車,領頭的車上門開了,走下來一位穿著白西裝的男子。他便是前來迎接新娘的冷君昊。在禮服的稱托下,更顯得俊美絕倫,一旁的伴郎也忍不住看呆了。“昊,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了。”可惜,自己不是女的。
冷君昊苦笑了下,匆匆走進了花家大門。他,必須盡快地把她娶走……
經過了一套繁瑣的禮節後,此刻,這對新人正坐在轎車裏,前往冷家。車裏,花夢痕一臉的甜蜜,她嬌羞地依偎在夫婿的胸前,憧憬著未來的美好。而一旁的君昊,望著妻子的眼中,卻帶著一絲淡淡的憂傷。
一個月前,花夢痕與冷君昊外出看電影,在送花夢痕回家的途中,碰見了一名日本軍官。日本軍官見到花夢痕,乍見下猶如天女下凡,於是便不顧一切的“請”他們去軍部中做客,席間更透露出想讓花小姐做他兒子的媳婦。花夢痕一聽便當麵拒絕了,不料該名軍官仍不依不撓,揚言一個月後來接人。
花、冷兩家雖然都是上海的名門望族,但如今的上海已被日本人攻陷,唯有趁早完婚出國,來逃避嫁入敵人家的命運。
正在他們各自沉思時,車子突然來了個緊急刹車,把他們從層層思緒中拉回現實。
“昊,怎麼回事?”
“別怕,寶貝,我出去看看。你別下車,乖哦。”
說完,冷君昊在夢痕的唇上印下了一吻,便下車了。殊不知,這一吻,竟是訣別之吻。
花夢痕獨自在車裏坐著,等了許久,仍不見君昊回來。由於車窗都拉上了簾子,因此她看不到外麵的情景。就在她下車去看個究竟時,車門被打開了,一身土黃色的軍服映入她的眼簾……日本人?!
“花小姐,好久不見了啊。近來身體可好?”鬆井石根冷笑著看著花夢痕,“結婚也不通知下我,害我兒子仍在為花小姐癡等著。”
不知為什麼,她在看到鬆井時,腦海中便一閃而過一絲不祥——君昊肯定出事了!
花夢痕想到這裏,已經聽不進鬆井任何言語了,一頭衝出了車子。
“君昊——你在哪啊?君——啊!!”
隻見不遠的懸崖邊上,一灘血跡觸目驚心的紅,紅得刺痛了夢痕的眼。當她那雙霧氣迷蒙的眼瞳落在血跡旁的那方白手帕時,她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喊聲:“君昊——”,隨之癱坐在地上。
鬆井走了過來,冷笑地說:“君昊君真是愛著花小姐啊,我讓他乖乖地讓出花小姐來,他硬是不肯。無奈,我隻好讓他到山崖下去做仙人咯。哈哈哈——來人啊,帶走!”
聞聲,幾名日本軍人抓住了她的雙臂,拽著她走向鬆井的軍車。花夢痕一臉的漠然,君昊已經死了,自己的心也隨之死了,沒有了心,沒有了君昊,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生不能同眠,死後願同穴。昊,你等著,我來了——”
那幾名日本人抓不住她,眼睜睜地看著她化成了一朵美麗的櫻花,徐徐飄下了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