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冷風呼嘯而來,像是阿裏巴巴的強盜,瘋狂地掠取著人間所有的溫度。盡管泳池的溫泉裏噝噝冒著熱氣,燕吻還是覺得涼,可怕地涼,甚至夾藏著強烈的惡心感。
回憶,這種如食人花一樣妖豔醉人的毒藥,把原本就不光亮的現實毒得更加皮膚發紫,白沫翻飛,看起來要多糟蹋有多糟蹋,讓人恨不得趕緊捂副口罩,然後撒腿就跑。
於是,現實被毒死了,未來被吞噬了。燕吻討厭這種感覺,如果可能的話,她會毫不猶豫地把過去連根拔起,徹底清除。可現在,當那些甜蜜得令人窒息的過往呼嘯而來時,她還是踉蹌墮入,摔得一塌糊塗。
於是,她又看到了那個恬美純真的女孩,和那個她以為會愛到下輩子的男孩。她看著他們握手,相擁,親吻,看著那用草結辮成的婚戒,看著x光下蠕動的胎兒,心被一根根滑膩的細絲勒著,一點點收縮拉緊,一小塊一小塊地碎裂著。
那時候的她多麼像一個人…嚴晴!她驚恐地想著自己的女兒,想著那個躺在手術台上的符沅,這一刻,她近乎變態地希望那孩子能幹淨地死去,好像這樣,就可以抹去篆刻在她心底的噩夢。
泳池的水波上,不知何時,浮起了一層美妙的倒影,像迪士尼世界裏的七彩油畫。燕吻有些恍惚,仿佛遺失在多年前的男孩又躡足回來,躲在她身後,準備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iloveyou,藍蕭,forthebestandtheworst——always。”她輕輕說道,聲音裏有絲被蠱惑的溫柔。
波紋上的倒影猛烈地顫動了一下,像是無聲的抽搐。良久,才漸漸恢複了平靜。
泳池旁的強光燈掃射下來。水麵上,記憶裏男孩稚氣瀟灑的麵孔,漸漸描刻上了淺淺的皺紋,點上了細細小小的胡渣,圓嫩的麵頰也慢慢勾勒出了棱角,顯出中年男子獨有的俊美。
“always?”嚴藍蕭俯下身,輕輕將燕吻濕滑的烏發撩開,在她耳邊吹著熱氣,“親愛的,好久沒聽你編過這麼劣質的謊言了,真是懷念呢。”
“oh,really?那你應該把它錄下來,等你快死的時候,再拿出來溫習一遍。然後我祝你幸福地走向地獄。”
“iwishthesametoyou,mydear。最好我們一起滾到十八層去,連葬禮也一夥辦了,還能省下一筆可觀的費用,不是麼?”嚴藍蕭輕啄著燕吻的耳垂,然後一點點,如白蟻般,撕咬著,啃噬著…舌尖泛起一絲毀滅性的快意。
“至於那些文件,我早就準備好了。你簽名的話,正好,也省得我請一大堆律師來家裏搗亂了。”
“不過…”嚴藍蕭頓了頓,腦海中回放著forthebestandtheworst,又自嘲地搖了搖頭,才繼續說道,“為了配合你剛才動情的表演,我不介意抱著我死去的愛人的身子,再陪你玩一次。而且,據我所知,你發了瘋收養了那個叫yuri的孩子,應該是想要一個男孩吧!作為紀念,我再給你一個,好不好?”
他修長的手指穿梭在燕吻的長發裏,親呢地調撥著,可似乎下一秒,就要用這墨褐色的長繩,環住燕吻的頸脖,將她活活勒死。
燕吻轉過頭,斜光瞟到了陽台上站著的嚴晴,平淡的目光裏終於激起了一絲波瀾。她懶洋洋地張開雙臂,撲到了嚴藍蕭的懷裏,甜甜地叫道,“老公!你終於回來了!”然後,用隻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低吼了聲,“滾!”而牙齒,卻已經深埋進了嚴藍蕭的手臂裏,直到暗紅色的鮮血潺潺湧出。
嚴藍蕭側了側臉,也看到了自己的女兒。他強忍住胳膊上的劇痛,將燕吻緊緊地扣在自己的懷裏,似乎要把她腦殼壓碎,將她刺進血肉裏。而與此同時,他精準地換上一了副感動得要死的表情,邪氣地哄道,“老婆不哭,乖,我這不是回來了麼。”
倚在欄杆上的嚴晴,看著“相擁而泣”的父母,有些瞬間的失神。
這個世上,估計也隻有爹爹能打翻老媽的五味瓶,換下她優雅的笑容,讓她流淚,讓她瘋狂。她覺得自己就快要羨慕成綠眼睛的怪獸了,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同樣是兩情相悅,她的母親可以和父親愛到兩鬢花白,而自己和符沅,卻仍是生死兩茫茫。這樣想著,她越發不甘,思索著怎樣從這個鬼地方逃出去,畢竟幸福,如果不來敲門,便是挖地三尺,遊掃四海,她也要把它找出來,或者綁了架,也要活拖回來!
夜,是那樣詭異的深沉,在無人見的角落裏,發出齜牙咧嘴的奸笑。
是誰,在生死間徘徊行走?
是誰,在虛無中執著守望?
又是誰,以最靜默的姿態,悠然爆發?
如果你可以衝破時間的枷鎖,在無數個平行時空外漫步遊覽,那麼,每個戲子身後的秘密花園,都將免費供你觀賞…
想必,這會異常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