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坐在石階上,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那眼眸中似乎沒有任何色彩,就如同傀儡一般缺失了靈魂。正午的陽光打在地上,灼熱的感覺漫布全身,汗液順著耷拉的手臂留下,不一會兒就蒸發殆盡,旁觀的人們漸漸散了,母子二人相互依偎在石階上。身後的門緩緩推開,發出吱呀的響聲,在母子耳中似天籟般悅耳、又如惡魔般可怖——終究要麵對一個結局。郎中走出抹了一把汗,宇文晴猛然站起握住他的雙肩,搖晃道:“怎麼樣?父親還能打獵麼?”母親連忙製止他的舉動,盡力壓製激動,在兒子麵前保持一絲平靜。
郎中哀歎了一口氣,將母子二人的緊張拉至巔峰:“生命倒是無憂,可是打獵……”宇文晴瞪大眼睛,掙脫開母親的手,朝屋內跑去,看到的隻是一片悲慘——父親的右臂如空氣般消失了,那是弓箭的掌控者、是刀劍與人的完美契合點,就這樣一夜渙散,同時消失的還有那威風凜凜的背影與抗爭不屈的榮耀——那是他的生命。宇文晴隻覺得自己鼻頭發酸,猛然轉身跑向村外的森林之中,任憑誰呼喚也絕不回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但這卻使他想起了多年前父親的教誨:
五歲時,村民們總是帶回一些獵物,其中不乏一些牙齒尖利的。那次正是一隻惡狼的屍體,也許獵殺時它正撲向獵人,所以大口是張開的。小宇文自然耐不住自己好奇的性子,就伸出手指在狼牙上摸了一下,誰料這狼牙鋒利無比,在手指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他在痛苦中放生痛哭起來,本應給予安慰的父親,此時卻在一旁冷冷地看著:“若是個男子漢,無論多麼痛苦,也不要流出眼淚!”宇文明隻留下這一句話就離開了。
小宇文當時隻覺得委屈,痛苦似乎更加重了許多,可是多年的獵人生涯使他明白了這一切,永遠不向別人展現自己軟弱的一麵,也正因為如此,才讓他在一次次的磨練中成長。父親隨後又教他刀劍功夫,雖然樣樣不成,但他卻沒有因為自己的無能有過一絲惱怒與悲哀,還有一方麵的原因,就是因為父親用有力溫暖的手掌,時刻幫助小宇文,對他寄以無限希望。
而如今,那雙溫暖的手掌殘缺了,一切都變成了回憶,隻能留駐在心靈深處。越想到這些,他就愈加難受沮喪,淚水終於如泉湧般流出。他真正明白了,若是一個男子漢甚至是一個英雄沒有了兒女情長,那他也隻是一個冷血的英雄,是一個缺失人情的戰爭機器。他在悲哀與痛苦中備受折磨,倒在了林間的土地上,進入了一個解脫般的睡眠。
月光漸漸透過樹葉灑落在地上,寒氣也慢慢從林間升起,一股清涼透入宇文晴體內,喚醒了他沉睡的靈魂。他睜開朦朧的睡眼,抖了抖身上的塵土,緩緩地走回了村落,一下午沒有人尋找他,整個村子都是燈火通明。一路上他逢到了不少熟稔的人,那些人看到他卻也隻是匆匆離去,沒有一絲言語,更別提什麼安慰的話。家中隻是點著一支蠟燭,竟是村中最黯淡的地方,這裏沒有宇文晴想象的那麼多人,議事的椅子都是空蕩蕩的,隻有母親趴在父親床邊安歇。
母親守護著父親,心中的痛苦卻又絲毫不比宇文晴少,如今早已是睡得死死的,任憑誰喚也起不來。宇文晴正待為母親披上衣服,突然聽得一個虛弱但依舊氣勢十足的聲音:“晴兒……”宇文晴心中十分激動,壓低聲音道:“爸,您怎麼樣了?”宇文明搖了搖頭,對兒子露出了一絲艱難的笑容,那笑容在蒼白的臉上顯得如此格格不入:“你有什麼疑惑的嗎?”宇文晴又扭頭看了看空著的椅子,輕聲道:“之前您進山獵虎,這裏座無虛席,為何如今卻……”宇文明略顯激動的笑聲打斷了兒子的詢問,笑罷便道:“他們都在自己家中開會呢,哪裏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