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轉動,落到桌角的那一疊信件上,他知道,這其中藏著剛剛收到的一封書信,來信的人是他的女婿,信中說得清楚明白,不日便會想法子讓他回京。
左令彬心中暗自得意,他當初在寧王冷亦修的手下當差,一路走到副將,而後來他的二女兒又嫁給了齊王,事後,他經常為自己的聰明抉擇而自鳴得意。
他自然明白,這皇子中的爭奪是如何的激烈,而一路走過來,他清楚的看到自己壓對了寶,無論是寧王贏還是齊王贏,他都不是輸家,不但可以保住性命,甚至可以再進一步。
他有時真是佩服自己的眼光,當初那麼多的皇子,他偏偏就選中了寧王和齊王,而最後,很顯然,君位也最終要落在他們兩個人之間。
左令彬根本不知道,就在他決定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冷亦維的時候,他早已經失去了生的權力,事情的結果將會與他所預料的相反,無論最後誰坐上九五之位,他都不能活。
當然,現在的左令彬還沉浸在自己的夢裏,一夢黃梁,終有醒來的那一日,隻不過,要用血的代價。
他抽出那封信,再仔細的看了一遍,然後慢慢的湊近了火燭,火苗舔著那雪白的信紙,火光一亮,很快便化成了幾片灰燼,消失在他的眼前。
突然亮起的火光映出他微微泛起潮紅的容顏,眼睛裏的光芒大亮,露出喜悅的光彩。
一人大步而來,身上的盔甲鏗然,走路間帶出一身的鐵血氣息,他一步跨進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左令彬見到來人,眼睛裏的光芒退去,臉上的笑意微微轉變,變成恭維的笑意,他轉過書案,拱了拱手說道:“黃兄,巡城回來了?如何了?”
來人正是黃晨安,他是冷亦修手下前鋒將軍,多年征戰,是冷亦修的死忠,他微微挑了挑眉,“一切正常。”
“如此便好,”左令彬急忙倒了杯茶,“辛苦了。”
黃晨安淡淡說道:“職責所在,王爺所托,不敢相負。”
左令彬也跟著正色道:“黃兄所言甚是,王爺把這邊城交在你我二人的手上,責任重大啊。”
黃晨安掃了他一眼,目光隻是輕飄飄的一掃,如秋風一般浮動落葉,卻沒有再多說一言,他站起身來,拱了拱手,便轉身出了門,一線月光灑進來,落在他的盔甲之上,閃出冷冷的幽光,地上的影子清晰而狹長。
看著他遠去,左令彬微微鬆了一口氣,看著桌子上還沒有來得及收拾幹淨的薄薄紙灰,抬手拭了拭,目光微閃,心中暗道,也不知道這黃晨安到底看到了沒有。
黃晨安出了院子,一路快步走向自己的住處,他走到一株黃葉的楊樹下,踩上去沙沙的作響,像是細密的風聲拂來,卻吹不散心中的陰雲。
他微微側首,輕輕的拍了拍手,身後無聲的掠過,似一片落葉悠然而落,黃晨安沒有回頭,而是聲音緩慢低沉道:“傳信給王爺,左令彬有異動。”
黑影無聲的點了點頭,隨即閃身離去,融入黑夜中,黃晨安也慢步離開,他的話早已經消失在風裏,如同小小的石子入水激起淺淺的紋路,不過轉瞬之間又歸寂於沉靜。
黃晨安不過剛剛離開,城樓上便閃上來一條黑影,那黑影如閃電,倒掛於城門樓上,在黑夜中猶如隱形之人。
他靜靜的等待,下麵茫茫大地倒映在他的眼中,開始枯敗的草尖遠遠的如同一條微黃的帶子飄揚遠去,那邊的樹林在暗影中隨微風而動,偶爾有鬼火一閃,像是來自地獄的眼。
眼睛望著遠處,耳邊卻豎起聽著城牆上的動靜,腳步聲來回的走動,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終於,那腳步聲在一陣喧雜之後又慢慢的稀落起來。
耳邊有人的談話聲飄落。
“你們來接班了?好像提前了些。”
“不錯,黃將軍不是說了,從今日起,咱們交接的時間在提前,把共同守在這裏的時間加長一些,以保安全。”
“黃將軍就是謹慎小心,這麼長時間過去,不是也沒有什麼事?”
“這是上封的命令,休要多言!”
“是,是,這是自然。”
倒掛之人聽到這些談話,不過是輕輕的勾唇笑了笑,眼睛裏閃過一絲陰冷的光,像是映著遠處樹林裏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