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聲回應,陳漢平的心不由得定了定,蘇克青是皇帝身邊的人,向來那些大臣都對他有幾分不同,不管背地裏如何,表麵上的敬畏還是有的,而蘇克青也常常是一副千年不變的表情,此時他願意回應,是不是說明……自己的事情還是有轉機的?
陳漢平思索間,蘇公公已經到了近前來,看著他說道:“陳大人,咱家這次來此,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陳大人,接旨吧。”
陳漢平立即跪倒,陳信磊也跟著跪下,蘇公公慢慢展開聖旨,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梁家女維燕一案,擇今日開棺……”
蘇公公的聲音在這牢房中刻意壓著,那仍舊有幾分尖細透了出來,黑暗中,陳漢平恍惚覺得那尖細猶如一點點亮而尖的針,狠而準的刺向他的心髒和耳膜。
後來說了什麼……陳漢平都沒有聽到,在“開棺”兩個字之後,他便什麼也聽不到了,往事猶如排山倒海一般的撲麵而來,當年在京城時舉目無親的情景;偶遇梁敬堯的情景;高坐在高頭大馬上身上紅花的情景;梁維燕一身紅衣滿麵嬌羞的情景;還有很多很多……
在他的腦海中匆匆的掠過,在他的眼前飛快的滑過,他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陳信磊早已經嚇得渾身癱軟,他把目光對準了父親,可父親卻暈了過去,絕望瞬間像是海水一般把他吞沒。
梁敬堯依舊站在那裏,風拂起他的衣袍,如在草尖中飛揚的孤單的翅膀。
陸陸續續有人前來,他並沒有回頭,那些人低聲互相打著招呼,有的說是來上墳,有的說是來祭祖,還有的說是什麼追小偷追到了這裏。
這些滑稽而蹩腳的理由像眼前的浮雲一般,匆匆的滑過,不留下一絲的痕跡。
梁敬堯始終淡淡負手而立,身後突然響起腳步聲,“老大人。”
他回首,淡淡的看向來人。
寧王,冷亦修。
梁敬堯一笑,胡子微微抖了抖,“殿下來了。”
“亦修今日得到消息便打定了主意前來,下了朝便遇到了府中的管家,得了老大人的令,更不敢不來。”冷亦修拱了拱手說道。
梁敬堯摸了摸胡子,眼睛裏的光芒四射,他打量著冷亦修,心中暗暗嘉許,嘴裏卻說道:“王爺不怕遭人議論說,是王爺對草民提了此事?”
聽到他說“草民”,又聽出語氣中淡淡挑釁,冷亦修不由得一笑,烏眉輕挑,如展開的烏羽,“本王若是怕遭人非議,便不會握著這兵權,若是怕遭人非議,當初也不會力保容府,此生已做受人非議之事多矣,梁老若是有用得到本王的地方,本王也會把那非議置在一旁。”
梁敬堯的不由得點了點頭,“如此甚好,好,好!”
他連說了三個好,抬手一指不遠處的墳塋,“今日,老夫便要打開這墳塋,看看我燕兒的屍身,看她究竟是不是含冤而死!”
冷亦修順著他的手望去,蔚藍的天空之下,白雲飛卷,輕風掠過,那裏的墳前豎起著一塊墓碑,上麵是梁敬堯親手提起的大字,龍飛鳳舞,蒼勁有力,似乎每一道筆畫都刻進了他的悲傷。
一股悲愴之情在他的心頭飄過,冷亦修一字一句道:“那麼,本王便與梁老一起。”
突然,一聲高唱打破了悲涼的情,蘇公公的聲音遠遠而來,“陳家父子帶到!”
梁敬堯和冷亦修齊齊回首,隻見頭前正是蘇公公從轎中走了出來,後麵是一隊刑部大牢的衙役腰挎著兵器,押著兩輛囚車而來。
囚車上的兩個人披頭散發,身上穿著白色的囚衣,臉色發灰,一雙眼睛中露出驚恐的光,頭前的那人目光四處尋找,最後在梁敬堯的身上落下,目光突然亮了亮,隨即往前奔了兩步,腳上和手上的鐵鏈嘩啦作響。
可是,他的話還沒有喊出口,蘇公公一個眼光看來,他身邊的一個衙役便立即抬手堵上了他的嘴。
“啊……你們……”後麵的那個囚犯一見此景,早已嚇得臉色發白的他忍不住驚叫了一聲,隨即也被堵上了嘴。
蘇公公這才轉過頭,快走了幾步,到了梁敬堯和冷亦修的近前,施了一禮道:“老奴見過殿下,見過梁老大人。”
“蘇公公,”冷亦修點了點頭說道:“陳家父子可驗明正身了?”
蘇公公再次施了個禮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