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心之問。
冷亦修覺得自己身處在風暴中心,耳邊眼前都是狂滔怒浪,渾身的血液都似乎沸騰起來,卻感覺不到一絲溫度,隻是滲骨的涼。
容秋看著他的神色,臉色蒼白沒有血色,眼睛卻是黑沉如暴雨前的天空,一層層的雲浪翻滾,偶見雲層後的閃電一閃,晃入人的眼底。
一股寒意從容秋的心底升起,她一怔,隻是這一怔的瞬間,冷亦修的手指已經搭在了喉嚨間。
他的聲音裏有近乎咬牙切齒的味道,一字一句說道:“你說的當真?”
容秋看著他沉黑的眸子,那裏的殺機畢現,她忽然感覺自己像是在處在血火戰場,而自己的命握在他的指尖,隻需輕輕一用力……
“別……”容秋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有些發昏,她用盡最後的一絲意識和力氣,艱難的想說出“別殺我”,但卻隻能擠出一個字。
冷亦修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眼睛裏滿是惶恐,臉上的得意盡數退去,滿是哀求,他的手指慢慢的收緊,她的眼睛越睜越大,裏麵的恐懼鋪天蓋地而來。
一時間,他的眼前晃過無數的情景,自從那年遇見,便一見傾心,深情相付,卻終因身份之別而無緣錯過,然而,今日得知一切真相,才知道,原來有時候,錯過也是一種幸運。
如果當日自己娶的是眼前這個惡毒的女人,那結果會是如何?
冷亦修突然覺得無比厭惡,連殺她都覺得惡心,他慢慢抽回手指,然後從袖中抽出一塊汗巾,在手指上用力的抹了抹,最後,把汗巾扔在地上,腳尖輕輕點住,用力的……撚、磨。
絲滑的布料在他的腳下發出輕微的響動,撲撲簌簌,輕微、卻讓人毛骨悚然。
容秋手撫著脖子,剛才那輕微的窒息感讓她的冷汗層層濕了後背,溫熱的風吹過來,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她看著地上的那塊汗巾,喉嚨裏又一陣一陣的發緊,恍惚間冷亦修的腳尖像是踩在自己的喉嚨上,死亡的陰影並不曾遠離。
“滾。”冷亦修輕輕吐出一個字,從齒間毫無留戀的砸落。
容秋滿臉的惶恐,頭上的發釵歪斜,她再也顧不得形象,急步繞過冷亦修向院外退去,一邊往外退一邊忍不住回頭看向冷亦修,很怕他突然又出手,自己無聲無息的死亡,一個不留神,腳下踩住了裙子,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站在院外等候的門子慌忙往後退了退,容秋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提了裙子匆匆的走了。
冷亦修獨自站在樹下,閉上眼睛,心中的驚濤駭浪卻無法平複,容秋剛才的話如海嘯般衝擊著他的大腦,每一件都帶給他無比的震驚,仿佛一隻無形的巨手,以不可抗拒的力量,逼迫著他回首去看每一件曾經發生的事。
然後,再徹底的顛覆他心中最初的認知和印象,告訴他,原來一切以為是對的,其實都是錯的,以為應該冷待的,卻原來是自己心中牽掛的。
而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藏在心底的人,其實一直在自己的身邊,自己苛待她,冷待她,甚至……懷疑她,然後親手寫下休書趕走她。
冷亦修回首著自從容溪嫁進來之後自己所做的種種,心中的悔意像冰淩凍成的刀,一下一下割著他的血肉,最後割成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而他置身於萬丈冰封的雪山之上,寒風呼嘯穿過,渾身的血液都凍成了冰。
耳邊似乎響起馬蹄聲聲,容溪策馬離京,隻身前往東疆為他掃平隱患,萬險中求勝歸來,又隻身趕往朝堂,清亮的聲音響徹大昭最高殿堂,“草民來作證。”
她眼角眉梢盡是風華,而自己卻清楚,她多日的奔波勞累,風華之下盡是疲憊,可她卻站立於危機重重間,朗朗而談,神態自若。
可是,自己給她的卻是什麼呢?梅雨亭的相會,自己甚至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她是從那個時候就傷心了吧?麵對自己的憤怒和置疑,她究竟是作何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