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修的手心都有些微微的出汗,心跳如同戰鼓在猛烈的敲擊,沉重的鼓錘一下一下的砸在鼓麵上,鼓麵被擊得一下一下的跳動不止,巨響也隨之傳來,如天雷般震響在人的耳邊。
有些緊張。
比十五歲時初上戰場,麵對敵人的千軍萬馬的時候,看到那些飄揚如雲的旗幟的時候,聽到喊殺聲震天的時候,還要緊張。
幸好,那下麵的人,不是容溪。
此刻,他在屋頂上,而容溪在他的身邊,喝著一壺清酒。
“哎,你說,現在下麵怎麼樣了?”容溪昂頭吞下一口酒,紅唇如一朵嬌豔的花在夜色中綻放,帶著淡淡的酒香,有一滴酒珠流下來,閃著晶瑩的光,帶著醉人的香,如一個調皮誘人的精靈,沿著她尖俏的下巴,修長的脖頸,滾落到衣襟的深處。
冷亦修看了看他,那滴酒珠似乘載了他的目光熱度,一路向下,她脖頸露出的肌膚在初降的夜幕中如一抹溫潤的玉,淡淡的盈潤光澤,他的手指動了動,很想觸摸一下,隻是她的目光注視著下方,專注而冷淡。
“再等等,很快就會有動靜了。”冷亦修握了握手指,也調轉了目光,望向下麵黑洞洞的房間。
這裏,位於醉香樓的後巷,僅隔著一條窄窄的巷子,在那間藥店的隔壁。
從醉香樓或者藥店的正麵看上去,都不會把這兩間根本不相關的店麵聯想到一起,因為它們位於不同的馬路上,要想從醉香樓到藥店需要繞過一條馬路的距離,可是,這裏被有心之人打通了,一條窄窄的巷子,連接到了一起,近在咫尺。
容溪摸了摸鼻子,自顧笑了笑,那點兒麻藥也拿來麻倒我?真是開玩笑,她在看到那人第一眼的時候就聞到了他身上的淡淡的麻藥味兒,所以早就趁著一踏入那條通道的時候在鼻端塗了點清涼的解藥。
而守在外麵的冷亦修而做了另一件事。
月亮高高的升了起來,一片雲飄過,輕輕的遮住了半邊,兩個人靜靜的坐著,院子裏一棵成年大樹密密的枝葉擋住了兩個人的身影,兩雙晶亮的眼睛卻透過枝葉的縫隙,等待著某一刻的變故。
“啊!”突然,屋內傳來了一聲尖叫。
屋頂上的兩個人飛快的對視了一眼,然後調開,露出一絲冷然的微笑。
容溪執起酒壺,喝了一口,古代的酒有些清淡,品種也很好,這種酒裝在細瓷瓶裏,飽滿的酒壺肚,細長的壺頸,頸間還紮著一條紅色的布條,塞子也很精致,細致的包了紅布,瓶口處理的光滑,還塗了一層淡淡的金邊,很精美,可以想得出,這酒的價格也低不了。
容溪觀賞著酒壺,下麵的屋子裏亮起了燈,“突”的一下在黑暗中跳躍起來,如一抹詭異的火光。
容溪的目光落在那團小小的火苗上,眼睛裏沒有笑意,隻有冷而厲的殺機。
冷亦修也一樣,他抿緊了嘴唇,看著下麵熱鬧了起來,走廊上衝出一個人,那人身材高大,襲一身藏青色的長袍,此刻眼神中盡是迷惑,腳步匆匆,疾飛扯起他的衣袍,翻翻滾滾如踏在雲邊。
大皇子。
冷亦修的眼神更冷了幾分,像浸過了萬年的冰湖,黑沉發亮,卻冷氣逼人。
屋內的人卻處在暴怒的邊緣,七公主散著發,一頭烏黑的發在她背後鋪開,若是在平時,黑色的發鋪在柔軟雪白的背上,自然是一抹豔麗的風景,然而,現在,她的眼睛赤紅如點了妖火,怎麼看,都顯得有幾分詭異。
那黑色的發像長了觸角,她像個瘋子一樣,在房間裏衝來撞去,狠狠的砸著一切能砸的東西,那發無聲的揚起,又慢慢回落,透出詭異而森冷。
床邊跪著一個人,他還處在無邊的迷茫裏,不知道怎麼的一覺醒來一切就變了樣子,感覺天都塌下來了,而且狠狠的砸在了他的頭上。
七公主用盡了全力把他踢到了床下,他連吭都不敢吭一聲,從床上扯了一件中衣胡亂的穿上,跪在那裏,汗水滾滾滴落,無聲的濕透了身下的青磚。
“怎麼了?怎麼了?”大皇子推門而入,揮了揮手讓那些聞聲而來的傭人退了出去,他一腳踏進去,不由得怔了怔。
牆角的香爐被推翻在地,裏麵未燃盡的香被潑灑了出來,點點的猩紅的火,忽明忽暗,如這夜中猛獸的眼,騰騰的灰慢慢升騰而起,將那猩紅罩住,熱烈,卻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