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六年的三月節,春寒稍褪,南風吹開一湖春水,綠楊結煙,桃李芳菲初現,槐葉清香飄滿大街小巷,更兼三月三的廟會熱鬧非凡,整個大名府都沸騰了。
“東風吹皺波鱗鱗,蘆芽界破明湖春。風定湖光作明鏡,群峰倒插青嶙峋”隨著一陣吟詠隻見那曲徑通幽處,層柳環翠中,我身著一襲淡綠的衣衫,醉心於山水之間,並不在意零星新絮沾染了秀發和衣衫。
陽春三月,大明湖上小荷才露尖尖角,微風拂過,清香滿頰,遊人如織,具是紅男綠女,如此良辰美景,隻讓我心中益加感傷。
“波上清風,畫船明月人歸後。漸消殘酒,獨自憑欄久。聚散匆匆,此恨年年有。重回首,淡煙疏柳,隱隱蕪城漏。”魏芷的一首《點絳唇》盡道離人思婦之情,魏芷端的是一代才女,才華橫溢,爹娘為我起名含芷也正因如此,隻是魏芷遇人不淑,空將滿腹才華賦予閨中離怨,卻太是可惜。
這大明湖的湖光山色我看了十幾年,再沒有像今日這般心亂如麻。我今年已經十四歲了,旗人女子十四歲…朝廷規矩,我早該是去那地方的年紀了,隻因爹爹選了外差來到這大名府,遠離京城,那地方對於我來說,是個遠的不能再遠的地方,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再遠,祖宗的規矩還是要守的”前兒京裏來人,阿瑪與他在廳中敘話,我隔著鏤花窗子恍惚聽到這一句,“再說家裏不比往日,哪能都有幾位姑奶奶那樣好的日子呢…”
無需他說我也知道,我家家勢不比往日,額娘年輕時,憑著外祖爺的軍功,女兒家不必入宮,此一時彼一時,阿瑪家門楣不高,我的兩位堂姐具入宮服役,看來我也是免不了要去了。
遠山如黛,其上有亭台樓閣,影影綽綽,那地方的亭台樓閣是要比這山上,比整個大名府的亭台樓閣還要多吧!難道這就是我的命運,終究難免進宮麼!
回到家中太陽已經落山,冬兒在院子裏收衣服,看到我進來忙喊道“小姐好,您怎麼一個人出去了,小櫻現在越發懶了,小姐出門也不好生跟著”
“小櫻讓我遣去買絲線了,還說呢,你不也是偷懶,瞧瞧日頭都沒了才收衣服,真真該打!”輕輕的摸在她頭上,卻是為她理了理頭發。冬兒大我兩歲從小就在我家,與我情同姐妹,整日玩笑全沒主仆之分。
“額娘呢?”
“在屋裏趕著做繡活呢,我看是給小姐做的衣服,可好看呢”又捂嘴偷笑道“可不就是嫁妝了”
“你個小丫頭,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額娘穿著家常的衣服,頭上隻有經年的一隻檀木素銀釵,想當年外祖家勢正隆,額娘嫁過來是何等風光,從額娘陪嫁的幾個刻絲描金的大箱子就可想象陪嫁物品之盛。為著生活,為著維護魏家的地位和麵子,這些年額娘的好東西也所剩無幾了。進屋來,額娘剛好讓人掌燈,遂順手點上燈放到桌子上“額娘仔細熬壞了眼睛”
額娘理一理繡了一半的旗裝,歎氣道“人老嘍,繡不動了,天還大亮就看不見了”
拿個腳蹬坐在娘的身邊,靠著額娘撒嬌“額娘一點都不老,額娘還是年輕漂亮!”
娘的聲音突然變得滄桑,念念的說道“額娘老了,額娘沒用,芷兒,額娘留不住你了”
“額娘~”我伏在額娘膝上,額娘抱住我,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