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的盛宴37(1 / 1)

大腳的印跡

在任何一個季節來到寶頂山,在任何季節的任何一天,來到寶頂山聖壽寺,心情都有被陽光過濾般的明亮。剛到寺院門口,便有禪風撲麵而來,仿佛小陽春裏的清風,夾雜著草木和花香的氣味。庭院深深,禪房幽靜,是洗滌心靈的好去處。這座寺院建於南宋紹興年間,元朝時曾毀於戰火,明朝永樂年間重建,明朝末年又遭兵燹,直至清朝康熙年間再建殿堂。雖屢遭劫難,然寺內仍香火不斷,高僧輩出,前來朝拜的信徒眾多,被稱為“佛國聖境”。

聖壽寺門前,有一座石池,名叫“聖跡池”。池中立一古亭,飛簷翹角,青瓦紅柱。池邊垂柳依依,宛如仙女的發絲,隨風飄揚,輕拂水麵。魚兒在柳影中嬉戲,偶或露出脊背,又一個猛子紮入水底,倏忽不見了。天氣晴好的日子,古亭倒影在寧靜的水麵,有水墨的神韻。最癡情這池水的,是岸邊那棵傾斜的古樹。低俯身子,似要與水親吻。一冠綠蓋,蒼翠欲滴。說不清是樹點綴了水,還是水襯托了樹。抑或原本它們就不可分割,相融互生。

池中還安放有荷葉形石凳數個,錯落有致地通向古亭。古亭內橫臥大石頭兩塊,其中一塊,留有一雙大腳板印,長1.2米,寬0.8米。緊靠腳後跟處,豎一大石碑。正麵刻釋迦牟尼行進像,腳板兩側,刻有“天龍八部”字樣。相鄰的那塊石頭,鑿有兩個相連圓形淺坑,呈8字型,直徑約2米。

曾有一種說法,認為“大足”之名,便是依據這對大腳板而來。後經考證,此種說法為誤傳。據《太平寰宇記》載:“以界內大足川為名,取大豐大足之意”,這是大足之名的真正由來。而這對大腳板和兩個淺坑,鑿於宋末,是根據佛祖涅槃故事而刻。佛經記載,釋迦牟尼知道自己將涅槃,靜坐於雙桫欏樹間,歎曰:吾為汝等留下此最後之遺跡。言畢,右臥涅槃,惟留下一對腳印和臀印。這兩塊石頭上所刻的,即是表現他留在人世的最後標記。聖跡池正與岩下的九龍浴太子圖、釋迦牟尼涅槃圖相對,構成一個組雕。

常言道,雁過留聲,人過留跡。人活一世,總應該留下點什麼才好。就連釋迦牟尼在涅槃前,都不忘留下一對腳印,何況凡人乎?

但遺憾的是,現在的人們,大多已經沒有了想為這個世界留下點什麼的願望。大家都活得很現實,主張活一天,就逍遙一天。沒有了遠大的理想和目標,更不願意為了理想而奮鬥。怕吃苦,怕受罪。結果是大家都活得貌似快樂無比,實則平庸之極。更有甚至,不但不想留下點什麼,反而企圖從這個世界上帶走點什麼。為了這個念頭,他們不惜鋌而走險,以身試法,違背良知,喪失道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直到臨閉眼時,才明白自己什麼都帶不走,連肉軀都要歸還給塵土。

那幹脆學學釋迦牟尼,留下一雙腳板印,如何?

好像也不行。如今的人,腳都沒有落在大地上,哪來的腳板印呢?人們的腳,都落在高樓裏,落在轎車上,落在飛機上。人早已不習慣用腳走路。快節奏的時代,需要借助快速的交通工具,才能追趕上飛速發展的未來。不然,就會落伍,就會被人恥笑。

人每天都在追趕自己的鞋子。一旦鞋子掉了,自己也跟著掉下去。這一摔,不但大好年華破碎,連自己姓什麼都已忘記。若想再爬起來,隻有借助拐杖,去追趕落日了。

也有稍稍聰明些的人,當人們都在朝前趕時,他卻朝後退。就像散文家劉亮程在《逃跑的馬》裏寫到的那個人一樣:

我沒騎馬奔跑過。我保持著自己的速度。一些年頭人們一窩蜂地朝某個方向飛奔,我遠遠地落在後麵,像是被遺棄。另一些年月人們回過頭,朝相反的方向奔跑,我仍舊慢慢悠悠,遠遠地走在他們前頭。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我不騎馬。

這種生活態度,讓人想起湖南一首寫插秧的民歌:

赤腳雙雙來插田

低頭看見水中天

行行插得齊齊整

退步原來是向前

能做到像農民那樣,把腳印留在秧苗間,也算沒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