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哥哥再一次起身,向大單於撫胸行禮之後,說道:“大單於,閼氏,各位王爺,將軍們,在下不才,卻略懂些音律,願為各位演奏一曲以助酒興,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閼氏附在頭曼大單於耳邊耳語了幾句,大單於哈哈大笑。接著他說了幾句匈奴話,在座的匈奴人各個歡呼。
哥哥接著又道:“在下比較擅長擊築,築在中原是比較流行的樂器,草原上可能不多見。它是一種形似箏的樂器,有十三條弦,弦下邊有柱,演奏時,左手按弦的一端,右手執竹尺擊弦發音。隻是這樂器如今在我住的帳篷裏,需回去取一下,望大單於批準,也請諸位稍等片刻。”
閼氏又附在頭曼大單於耳邊耳語了幾句,之後大單於做出準許的手續。哥哥離開座位往我們住的帳篷走去。
我心想:那日馬車被掀開後地上一片狼藉,當時隻覺得哥哥匆匆忙抱著燕丹跨上馬背,不料慌亂之中他竟早就尋到他的樂器並且還帶在身上,他是真正熱愛音樂的人。
一會兒哥哥就帶著他的樂器回來了。他回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移開杯盤,撲上一塊白布之後把築端放在桌子上。
他先是隨意擊了一遍,當大家都不以為然之時,一曲悲壯,激昂的曲子傾斜開來。
那音樂滲透人心,像秋風吹動戰場旗幟的簌簌之聲;像三軍對陣響起的的號角鑼鼓;像凱旋而歸奏起的軍樂。聽的人恨不得個個提攜寶劍,為君王灑熱血,拋頭顱,視死如生,馬革裹屍隻在談笑風聲中。
一曲完畢全場暴起雷鳴般的掌聲,掌聲過後接踵而來的還是掌聲,如此三番之後全場鴉雀無聲。我偷偷環視坐在我周邊的匈奴將士,很多人竟掛著眼淚。
嬴老大夫道:“三萬軍士也抵不上先生手中的這隻築,他日要是中原容不下先生,先生也可像老朽一樣來塞外,縱然不圖別的,一起策馬喝酒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哥哥微笑著並不回應。
觥光交錯,談笑風聲,不知不覺月亮隱沒於東山,宴會在一片祥和歡快的氣氛中結束。
我們回到了自己的帳篷,都迫不及待地走進屏風內側。
燕丹依舊昏迷未醒。
當夜我怎麼也睡不著,天朦朦朧是就起身踱步到屏風裏邊。
燕丹閉著雙眼仰躺在臥榻上,鳳儀趴在近旁的一張板凳打盹。
我輕輕地走到燕丹跟前,見他臉上似笑非笑,像嬰兒一樣安詳。
我忍不住輕輕地撫摸了一下那臉,突然感覺自己的手指碰觸到點點淚水。
他流淚了?他醒了?
我將臉靠得近些,看看燕丹是否真的醒了。
鳳儀動了一下,我想她就要醒了,為防止不必要的爭執我便轉身打算輕手輕腳地走出去。
在我轉過身體的那一瞬間,有一隻手拉住了我的手,我連忙轉過頭來。
是燕丹,他微睜著眼睛,微笑地看著我。
我向他邁近了一步,在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後,我感到很興奮。
我就要叫出聲時,燕丹用手輕輕地捂住我的嘴,接著他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我的嘴唇碰到他手心,感覺一股暖流徐徐的灌進五髒六腑。
“先別叫別人,我想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你!”
“你終於醒了,你都昏迷了五天五夜,你害我著急得要死?”我哽咽著說道。
“對不起,是我不好害你為我擔心了,你別哭,好不好?”他說著用手輕輕拂去我掛在睫毛上的淚水。
“在草地上我昏迷前一刻你說的話我印象很深,你一直在說:‘殿下,你不能死,燕丹,你不準死,燕丹,我不允許你死’是不是?”
我點了一下頭。
“嗬嗬,很少有人這麼稱呼我,也很少有人敢跟我說不準我怎麼樣。”
我的臉一陣發燙,吞吞吐吐道:“我,我看你上得那麼重,心裏,心裏急啊!”
“何況你是為我才受的傷。”我又輕輕地嘟囔了一句。
“嗬嗬,想來是後怕,我怎麼就這麼做了,要是給我多一點時間考慮,我怕我就沒有這麼勇敢的,你一個弱女子怕扛不住這一劍。”
我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心裏很想說謝謝嘴上卻說不出來,正所謂大恩不言謝。
“這些天都是你在照顧我嗎?是你一直在我耳邊說話,叫我我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的嗎?”
我點了點頭,繼而又輕輕地搖了搖頭。
燕丹不解地看著我。
我道:“這些天照顧你的人是鳳儀姐姐,她守著你已經好些天了。我當然也想照顧你,隻是……。我時時都在祈盼著你快點醒過來。”
“哦,是這樣的,要不是她一遍遍地在我耳邊輕輕地呼喚著我,隻怕自己真的就不想再回來了。”
“子朔,我剛剛做了一個夢。我夢到我們去年到過的那片荷塘,初夏,蓮葉何田田。我劃著竹排,你坐在竹排中間的竹凳上。剛剛還是晴空萬裏,頃刻間風雲驟變,傾盆大雨席卷而來,我們無處可逃。竹排搖晃得很厲害,我用盡全力劃,可竹排隻在水中央打轉,我劃著劃著,感覺好疲憊好疲憊,身上沒有一絲力氣。眼看你就要掉進湖中,我心裏一驚,用力睜開了眼睛。果不其然,我看到你轉身離我而去?你當真不想見到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