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第四天,宮國禦醫都束手無策。我怕消息傳出去後,會令天下動亂,所以封鎖了所有消息。如果這天下還有一個人能救得了他,我想一定是你——你,能救他嗎?”說話之人龍袍加身,麵對文武大臣時的威嚴如山,此時卻變成一種真切的憂傷。他對那人的感情極之複雜,可當登上帝位之位,心裏想的第一件事便是給與那人應得的一切,而在發生了那麼多事之後,他明白了一些事,想通了一些事,所以對那個人,更多出了一份——愧疚。
現在這個小時讓自己仰之彌高的人,此刻幾乎沒了聲息般躺在床上,雖然看起來安詳,可那雙洞徹世情的清澈的眼眸,是深深閉了好些天。他已經用盡了一切方法,都是徒然,而那個始作俑者,卻是連他也不能逼迫之人。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在眼前這個人身上,因為自己不能做的事,這個卻做到過。
文斂看著榻上雙目緊閉的上善瓏玦,已經沒有了憤怒,隻餘滿心憂傷——到的最後,你還是沒有逃過,又或許,是根本沒想過要逃?可是,你欠他的,已然還清了啊。
唇角逸出輕微的歎息,手指沿著臉上的輪廓慢慢滑動,此時雖是一言不發,眼中卻已流露出千言萬語——當然,都是與旁人無關。
上善曦忍不住輕輕地歎了口氣,想起此人知道了前因後果時的反應,默然片刻,隻是微微垂下眼簾,極淡然地說了一句:我不見他。與父皇是何其相似啊,那天他去找父皇時,問及是否想以此逼迫文斂現身,卻也隻得來淡淡的一句話:孤此生,永不見文姓之人。
當他歎息著走到宮門時,一句冰冷的話從後麵傳入他的耳膜。
“孤要她後悔,加之孤身的一切,必將十倍奉還。”
那樣怨毒的語氣,令他打了個寒噤,忍住了回首,心裏卻有些茫然,那個不惜害了唯一的兄弟隻為報複的人,真的是他記憶中英明神威的父親嗎?
見文斂到來了之後久久不說話,小樓裏的第四個人忍不住出聲,望了望床上之人有如最精致的玉卻毫無生氣的臉,看向文斂急切道:“你怎麼不說話?難道你不能救他嗎?我——”再看了眼榻上之人,大大的眼睛中流露出果斷,以及藏於眼底深處的那一絲絕望,“隻要你救了他,我保證、再也不和你搶了——雖然,我本就沒有搶的資格,一直都沒有。”說著黯然地垂下頭,不讓人看見眼中的淚光。
文斂終於抬頭看了她一眼,經曆了那麼多事後,這個曾經淡然如水的女子,此時的眼神有如大海般,遼闊而深遂。可是她現在平平淡淡地一眼看來,卻令屋子裏另外兩個清醒的人心一顫。
為什麼,隻一眼,會讓人覺得,藏著那樣深深的悲哀呢?
“我救他,你們出去吧。”文斂將目光放回榻上,眼中再不存他人,隻是看著床上,似乎不多看一眼,此生便會看不到了。
容茉兒聞言一喜,聲音藏不住雀躍,“你能救他?你會救他?”
上善曦卻是眉頭微皺,他不似容茉兒單純,文斂言說能救,但他總感到那個地方不對。父皇立意要報複,現在文斂卻輕輕一句話說能救,如果隻是這樣,那所謂的報複還有何意義?
“我當然會救他,總會救他的。”文斂深深凝望著上善瓏玦安詳的麵容,臉上難得浮起一抹極之溫柔的微笑,這微笑讓容茉兒看著心裏泛酸,卻令上善曦嗅到了某絲不尋常的味道,不由脫口道:“現在就要動手嗎?不如,你好好想想,從長計議。”
容茉兒聽了卻急了,搶聲道:“還從長什麼計議,表哥中了毒,多躺一天便多一天危險。你之前不也急得大罵禦醫,現在怎麼改口啦?”她一急,連眼前這個人是皇帝都忘了。
“我——”上善曦被搶白一頓,無奈苦笑,他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那樣一翻話來。
文斂緩緩轉過頭看他一眼,不知為什麼,在那樣的目光下,上善曦仿佛回到了少時現對嚴師,心裏有些沒底,卻想拚了命地達成,不禁想也沒想地快速說道:“你放心,這樣的事以後再不會發生,我一定會讓身邊的人平平安安。”說這話時還向身邊的容茉兒看去一眼。
文斂沒說什麼,隻是再看看了容茉兒,末了又將目光放回上善瓏玦身上,淡然道:“你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