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

海明威(1899~1961)是美國著名作家。他一生的經曆就是一部傳奇。他親身經曆過兩次世界大戰和西班牙內戰,也曾涉足非洲叢林、險遭(zāo)不測,他還是最早到中國采訪報道中國抗日戰爭的美國記者之一。他做過記者、鬥牛士、拳擊家、打獅子的獵手和帆船上的漁夫,老年時,在與病魔進行了長期的抗爭之後,他舉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最終主宰了自己的命運。

海明威對20世紀的美國文學乃至世界文學都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他的作品《太陽照樣升起》、《永別了,武器》、《喪鍾為誰而鳴》、《老人與海》等等,都是廣為流傳的經典名作。其中,《老人與海》為他贏得了1954年的諾貝爾文學獎。

出人頭地的少年

1899年7月21日,橡(xiànɡ)園鎮北大街439號迎來了一個新的生命。這是一個男孩,身體健壯,哭聲洪亮。

他出生以後不久恰逢他父母結婚三周年的紀念日。他的雙親特地選定這個喜慶的日子,抱著他去教堂舉行了洗禮命名儀式,用來自母係的“歐內斯特”和來自父係的“海明威”給他取名為歐內斯特·海明威。

海明威同橡園鎮的大多數孩子一樣,有稱得上美滿富裕(yù)的家庭,有望子成龍望子成龍:希望兒子能成為出人頭地或有作為的人。而且教子有方的家長,更為難得的是:這裏名師雲集,擁有與“中產階級之都”相稱的全州第一流學校。

作為“中產階級之都”的居民,海明威的雙親不僅具備引導兒子走“正道’”的“主觀願望”,而且具備“客觀條件”。這不是天下所有的孩童,尤其是20世紀初的美國孩童都擁有的幸運。

海明威的父親克拉倫斯·埃德蒙·海明威畢業於芝加哥魯斯醫學院,獲碩士學位。在橡園鎮開業行醫數年後,又曾到明尼蘇達州的聖瑪麗醫院進行高級研修。海明威的母親格萊絲·霍爾很有藝術方麵的天賦(fù),少女時代的夢想是當歌劇演員,但一場大病弄壞了她的眼睛,雖於形象無損,但中學畢業以後便輟(chuò)學在家陪伴多病的母親。她直到畢業都葆(bǎo)有對音樂、美術與上流社會文明的追求與熱愛。她的大部分時光都是懷抱職業女性的追求而在家庭主婦的位置上度過的。

海明威的童年時代正是他們家興旺發達的年代。他有兩個“家”,一個在密執安湖南岸的橡園鎮;另一個在密執安湖北部的貝爾湖畔(pàn),那是他們度假的“家”。

他剛出生的時候,他父親在貝爾湖畔——後改名為瓦倫湖——建了一幢(zhuànɡ)稱為“溫德米爾”的夏季別墅。

這裏景色優美寧靜。而不遠處的貝根農場和森森裏的印第安人村落,又使別墅的主人不致感到寂寞和清冷。海明威在這裏度過了他的第一個生日,直到18歲中學畢業,他幾乎每年夏季都要來這裏盡情地領略大自然的恩賜(cì)。

海明威在貝爾湖最初享受了童年的快樂。1900年夏天,他們全家第一次住進新建的溫德米爾別墅。剛剛一歲的海明威已能單獨行走。他爸爸買了一條小木船,整個夏天,海明威和他姐姐就像水裏的青蛙一樣坐著這條船在湖上劃來劃去。

埃德蒙醫生為孩子們訂了一份《自然界的禽(qín)鳥》的畫冊,它使海明威對書籍發生了最早的興趣。其中的圖畫使他著迷,特別是那些滑稽(jī)有趣的動物漫畫,常逗得他哈哈大笑,埃德蒙醫生不失時機地教他辨認,給他講關於鳥和其他動物的故事。到他一歲半的時候,他媽媽驚詫(chà)驚詫(chà):驚訝詫異。地發現,他指著《自然界的禽(qín)鳥》中的圖畫,竟能準確地說出七八十種鳥的名稱。

海明威從小表現出來的性格畢生都沒有改變。他一碰到不如意的事,總是又喊又叫,暴跳如雷,但遊戲時候卻循規蹈矩循規蹈矩:遵守規矩。,一點不發脾氣。

他媽媽做禱(dǎo)告時,他也跪在旁邊。可是,他媽媽還沒說上幾句話,他便一躍(yuè)而起,大喊一聲“阿門”,表示祈禱結束了。

他很小就表現了駕馭語言的特異才能。一歲多時,就把種牛痘(dòu)留在皮膚上的斑點說成“壞了的蓓蕾”,把身上碰破的傷口說成“貓頭鷹的眼睛”,還喜歡給人和物取各種各樣的名字。媽媽寫的歌曲“啊,月光下的瓦倫湖”被他惡作劇地改成“啊,月光下的老拂狒(fèi)”。

他很小就有以男孩為榮和對男孩親近的意識,當別人衝他臉上的酒窩叫他“玩具娃娃”時,他一邊跺腳,一邊抗議:“我不是玩具娃娃,我是波尼·比爾(西部電影中的英雄)。砰!我要開槍打死你!”任何他拿著順手的東西,都可以變成槍和炮。玩起“戰爭遊戲”來,他滿頭大汗,非常投入。

海明威剛離開幼兒園就從母親那裏得到一把小提琴。從此,格萊絲就像當年盼望自己登台演出歌劇那樣,熱切期待出席兒子舉行的音樂會。她創造一切條件讓海明威接受以音樂、美術為核心內容的熏(xūn)陶。她認為這是一個上流社會的孩子應接受的文化教養。

有一次,媽媽問他:“歐尼(歐內斯特的昵(nì)稱),你最怕的是什麼呀?”

海明威把一枝舊式的步槍扛在肩上,雄赳赳(jiū)、氣昂昂地在屋裏走來走去,興致勃勃地大聲喊道:“我什麼也不怕!”

他極富想像力,常常把聽說的或是看到的事情,整理一番,編成一個完整的、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講給家裏人聽。

海明威3歲生日的時候,父親送給他的禮物是一根精製的釣竿,海明威扛(kánɡ)著它興致致地跟隨父親到貝爾湖去釣魚。這是他平生第一次釣魚,幾乎是無師自通,父親隻略加指點,他就能把準魚吃餌(ěr)的時機,自己把魚拖上岸。

再大一點,父親又帶他去打獵,他們在湖邊、草原和樹林裏打浣(huàn)熊、打鷓(zhè)鴣 (ɡū)、打野鴨。有一次,他們和一個印第安人一起外出,路上碰到大群鷓鴣,受驚後撲棱飛向天空。埃德蒙醫生用一枝老式步槍,很快就射落五六隻。那印第安人非常佩服埃德蒙醫生的槍法,小小的海明威也佩服父親。

到海明威10歲那年,他父親送他的生日禮物便是一枝一人高的獵槍。它得到小主人的百般珍愛,成為陪伴少年海明威遨(áo)遊山林水澤之間的親密伴侶。

5歲的海明威,參加了由他父親組織起來的自然學習小組——阿卡西俱樂部。他在俱樂部裏年齡最小,卻最活躍、最自豪。這個俱樂部在埃德蒙醫生的指點下,經常到樹林裏去采集標本,識別動植物。海明威在這個俱樂部的活動,一直持續到他的中學時代。

在戶外活動中,埃德蒙醫生注意培養海明威的勇氣。耐心、堅韌(rèn)精神和對大自然的熱愛,教給他各種知識和技能:如何在野外生火烹(pēnɡ)煮食物,如何使用斧子砍樹,如何在林中空地搭棚子,如何觀察動物的蹤跡,如何區別有益動物和有害動物,如何上魚餌(ěr),如何自製獵槍子彈……而且要求他無論學什麼幹什麼,都要全神貫注全神貫注:精神高度集中。,精益求精地做好。

“做好”,是他們父子倆終生奉行的信條。

海明威4歲入幼兒園,6歲入初級小學,14歲入橡園鎮高級中學。按他的出身和教養,他本來還應該進大學的,但由於種種原因,沒有實現,以至他成了惟一沒有進過大學的美國現代作家。

青少年時代的海明威既聰明又健康。他適應性很強,在瓦倫湖和父母力所不及的地方,是個“野孩子”,好奇貪玩,“什麼都不怕”,管不住自己,小小年紀就有過許多次離家出走,樂而忘歸的經曆。

但一跨(kuà)進那幢黃色的大樓,他又是個文明好學、不違(wéi)校規的“小紳(shēn)士”。而且母親給他的“虛榮”和藝術創造氣質,父親給他的“務實”和勤奮認真精神,使他樣樣事情都要爭第一。出人頭地的追求經常給他帶來歡樂,也常使他感到苦惱。

初入學時,他深為自己個子矮小而苦惱。他比隻大他兩歲的姐姐瑪絲琳(lín)矮一個頭。姐姐上學遲,與他同年級,雖然也才16歲,看起來卻像個成年的女子。海明威渴望長到他姐姐那個高度,可老是上不去。

他想加入足球隊,但個子小,體重輕,不符合基本要求。

於是他進了射擊隊。射擊與身高體重無關,個頭小照樣能成為神槍手。可他眼睛的視力又不好。他全靠那種爭第一的精神,在一次滿分的150分的射擊比賽中也取得了112分的好成績。

到16歲時,海明威反倒比姐姐高出一個頭。

身高體健的海明威現在“出人頭地”了,在田徑隊當了隊長,在遊泳隊也當了隊長,在籃球隊做了主管,而且成為水球隊、射擊隊的主力。此外,他在大提琴方麵漫長的學藝史,也使他成為學校管弦樂隊的成員。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有音樂天才,但他不放棄這份“榮耀”,他要成為同學們中最出色的。

不久,海明威到芝加哥拳擊訓練班上第一堂拳擊課了。

這險些成為他的最後一課。給他安排的鬥拳對手是個中量級職業拳擊手中的佼佼(jiǎo)者。這位拳師從訓練新手起見,開始時注意輕打互讓。但是海明威勁頭十足,出手凶猛,大有初生牛犢(dú)不怕虎、要一決雌雄的氣勢。

拳師被激怒了。

於是,片刻之後海明威就倒在地上,鼻子挨了頗有分量的一擊,血糊了一臉。

第二天,海明威的鼻子上貼塊紗布,眼睛底下一片紅腫,但他照樣出現在拳擊訓練場上。不久,他右眼又挨了一拳,醫生擔心他這隻眼也會減退視力。

別的學員早已紛紛退出訓練,海明威卻堅持到底。他身上常常是青一塊紫一塊。他就像一頭小公牛,從來不知道退卻。在名師的指點下,他的技藝不斷提高。他要強,好勝,但絕不投機取巧投機取巧:利用時機和巧妙手段謀取個人私利,也指不願下苦功夫,憑小聰明僥幸取得成功。。

有時候,他把他母親的音樂室也作為拳擊場,帶一大幫同伴到那兒一打就是好幾場。當他們的拳擊練習轉變為毆(ōu)鬥時,格萊絲就把他們趕走,於是他們練習拳擊的地點便又馬上轉移到附近一個地下室裏的小體育房。

他代表橡園鎮到芝加哥多次參加拳擊比賽。他從中學時代開始的拳擊熱保持了一生。他到老都沒有失去對拳擊的興趣,技藝也一直沒有荒疏。

拳擊中還產生了海明威的人生哲學:“拳擊教會我絕不能躺下不動,要隨時準備再次躍起。”“打拳擊憑天性,即使打死人也不是為了要打死人。正大光明地打,打拳擊是為了取勝。”

海明威是橡園中引人注目的體育健將,他在學業方麵也是出類拔萃出類拔蘋:形容超出同類的人。的。

在生物課上,他寫了一篇關於蚱蜢(měnɡ)的論文,一下就寫了6頁。對於蚱蜢,他再熟悉不過。他不知抓過多少蚱蜢作魚餌(ěr),他父親帶他作過解剖(pōu)。但他在文章裏不提這些,仿佛完全是課堂的收獲。

他的文科學得好,這正是橡園中學注重的。但他不喜歡已無實用價值的拉丁文,他母親懂拉丁文,在家給他補課,費了很大力氣才提起他的興趣。但他喜歡的幾門課程學習成績都名列前茅,古代史考試經常得滿分,這大概也是他母親對高雅文化的崇(chónɡ)拜在他的學業上結出的碩(shuò)果。他本人沒有“好古”的天性,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越是看重“現在”,看重“今天”。

但他要求自己幹好,幹好才有榮耀。

他最擅長的是寫作,演說也得過獎。一位老師多年以後評論說:“歐內斯特是‘優等生’,在文學表達方麵很有天賦。”另一位老師說:“我記得,他在課內寫的東西就完全與眾不同,在我看來簡直不像布置的作業。”這兩位老師是英語教師兼校園文學雜誌的顧問。

這兩位老師熱心指導海明威習作。她們的性格一個接近海明威的母親,一個接近他父親。比格斯小姐喜歡寫想像的、浪漫的文章;迪克遜小姐則誠懇,講求實際。她們對海明威的中學習作都有影響。他各種體裁都寫,各種題材都有。他寫詩歌,寫類似小說的短篇故事,寫遊記,寫校園通訊報道,寫小品文。有文筆隨和的,有一本正經的,有幽默風趣的,也有追求詩情畫意的。他寫得最多的是驚險故事和幽默小品。

開始尋夢的傳奇

中學畢業以後,成績優異的海明威卻不願上大學。他心馳神往於大洋彼岸的歐洲,那裏正在進行第一次世界大戰。而美國也正好在他畢業這一年宣布參戰,並在全國招募(mù)開往歐洲戰場的誌願軍。海明威興衝衝地去報名,卻因年紀不滿18歲而被刷下來了。

於是,經過朋友介紹,他到《堪薩(sà)斯城明星報》當了一名記者,新鮮感和好奇心驅使他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

《堪薩斯城明星報》當時正在揭露市政當局的貪汙腐敗現象,海明威主動要求收集證據,在報紙上讓他們暴光。他首先深入各大醫院,發現治病要用的X光設備、防腐抗菌(jūn)藥劑都不夠用。為了查出是誰貪汙了用於購買這些設備的錢,他扮成送文件的人潛入了市政府……

“站住,你幹什麼的?”警衛大聲喝道。

“對不起,我是來送文件的。”海明威從容不迫地答道。

“送到哪個部門的?”

“民政部。”因為早已打探清楚,海明威對答如流。

警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穿得還十分體麵,就放他進去了。

一進大樓,海明威直奔民政部部長的辦公室,因為他早已打聽到部長和他的秘書外出了。

他用備好的鑰匙(shi)打開門,進入屋內,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所需的資料,拍下照片,放回原處,然後非常自然地走出了大門。

他匆匆忙忙地往報社趕,這時,突然發現前麵路上躺著一個人,走近才知道,這是一個因出天花發高燒而倒在地上的人,周圍的人害怕傳染,都紛紛躲開了。

海明威知道自己一歲多就種過牛痘(dòu),有免疫(yì)力,於是他走上前去,把病人攙(chān)扶起來,背在肩上,把他送到了醫院……

這件事更加激起了海明威心中的怒氣。當時腦膜炎、天花正在流行,而那些官僚(liáo)政客們卻在大筆大筆的貪汙受賄(huì),這同犯罪、殺人有什麼區別呢?

第二天,《堪薩斯城明星報》以大量篇幅詳細揭露了那些官僚(liáo)政客們犯罪的事實和證據。鐵證如山鐵證如山:形容證據確鑿不移。,犯罪者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哪裏有險情,哪裏有新聞,哪裏就有海明威。

年輕的海明威充滿著朝氣、敢於冒險,努力想把工作做好。

報社裏對他影響最大的是威靈頓編輯,他要求手下的記者學會一整套關於新聞、通訊、報道的寫作程式。

它總共有110條:一、要用短句;二、要有明快的風格;三、要切實可靠;四、要用動作性強的詞……

威靈頓信奉這些條令,他很可能是“始作俑者”之一,起碼是擁護者、執行者。他是一個很厲害的上司,但也是海明威一生中遇到過的最出色的報界高手。海明威佩服的男人或女人為數不多,他是其中之一。

他要求海明威即興寫出事情經過,寫完便刪、刪、刪、文縐縐(zhōu)的形容詞在新聞報道中沒有位置。諸如“輝煌燦爛的”、“五彩繽紛的”、“宏偉的”、“美麗的”等形容詞,統統要刪(shān)掉。不許寫“黑色的烏鴉”,烏鴉都是黑色的,不許寫“大的悲劇”,悲劇都是大的;“用動詞,寫行動,要真實可靠,不要評論,不要形容詞,不要把讀者弄得氣急敗壞。”

報社裏那“巨大的房間”裏還有一個令海明威佩服的人,叫裏昂·摩(mó)斯。海明威與他並無多少交道,但對他印象很深。

摩斯占據了最遠的一個角落,個子高大,遠遠望去像一尊山神。此人嗜(shì)酒、自私、傲慢、好鬥。但才思敏捷,能言善辯,樂觀而且富於進取心,是個工作狂。他最善於揭露這個城市的陰暗麵,黃色新聞文風潑辣。

如果說威靈頓讓海明威接受了使他獲益終身的嚴格的寫作訓練,那麼,這個摩斯的某些性格則對海明威有潛在的影響。

他叔外祖父的鄰居家有一個叫雪萊的妙齡女郎,愛穿著,好虛榮。有一段時間,海明威出了《明星報》社的大樓後,便常跟她一起逛(ɡuànɡ)電影院、劇院。

一次,他們去看喜劇,海明威沒來得及修整儀容,衣著邋(lā)遏。雪萊一見就有些不悅。當他們到了人多的劇院進口處時,雪萊快步搶前,顯然是不願讓人看到她那個樣子難看的男伴。散戲後他們去吃了冰淇淋,海明威神情抑鬱(yù),一言不發以後再無往來。

諸如此類的事情,在橡園鎮和瓦倫湖就常有。但海明威在青少年時代的浪漫史都有如曇(tán)花一現,沒有多少意義。

見習記者的生活固然讓海明威感到新鮮、興奮,他也幹得很好。但他始終沒有放棄參加歐戰的努力。年齡問題確實指日可待地解決了,而且他還蓄了一綹(liǔ)小胡子,裝得比實際年齡更大一些。

終於設法讓海明威實現了這一宏願的,是《明星報》社的一個同事特德·布倫貝克。布倫貝克有一隻眼睛是假眼,但他照樣參加了歐戰!

他是堪薩斯城一個名門望族家庭的子弟,讀大學時被一隻撞到樹幹彈回來的高爾夫球砸(zá)掉一隻眼睛,換了一個玻璃假眼。他本人和他家裏都有些辦法,雖然傷殘,他照樣進了陸軍部隊當上了赴法美軍野戰勤務部的救護車司機。

大約正當海明威滿懷懊(ào)惱坐在福特牌旅遊車上隨他父親去瓦倫湖的時候,布倫貝克正誌得意滿一身戎(rónɡ)裝站在向大洋彼岸的戰場乘風破浪乘風破浪:比喻不畏艱險勇往直前。挺進的遠洋輪上。

大約在海明威到《明星報》工作了一個多月的時候,布倫貝克又從歐洲回來了,而且也做了《明星報》的一名記者,成天穿著阿爾卑斯山輕騎兵的軍裝,在一排排的桌子中間穿來穿去。

兩個年輕人一見如故一見如故:初次見麵就很相投,像老朋友一樣。,相見恨晚,成為好友。布倫貝克比海明威大4歲,他還想重返歐洲,再次投身於這場“即將結束一切戰爭的戰爭”。不過,他把時間定在翌(yì)年春季,因為歐洲的冬季多雨。他向海明威談了自己富於傳奇色彩的4個月歐戰經曆,並許諾(nuò)一定幫助海明威實現到歐洲去的願望。

1918年5月12日,布倫貝克和海明威領到了紅十字會發給他們的軍裝,上麵還帶有尉 (wèi)官的符號。那天他們剛釣魚回來,海明威一身泥汙汗水,滿臉激動興奮地接受了軍銜(xián)、軍服。

但剛開始時,他並沒能到達真正的前線,隻是在後方做一些醫護工作。這令他煩悶不已,他說自己想真正地經受戰火的洗禮。

他終於設法找到了一項能上前線的工作:往戰壕(háo)裏送香煙、巧克力和口香糖。他同意大利軍官們相處得很好,人家都叫他“美國小夥子”。炮彈在地堡的上空呼嘯;傷員們躺在戰壕底部的沙袋上;爆炸的炮彈可怕地劃破漆黑的夜色。海明威已經投身於戰爭中了。

一天夜裏,海明威分發完巧克力以後,從一個意大利士兵手裏抓過一支步槍,向奧地利軍隊的前沿猛烈射擊。他的槍聲驚動了休息的敵人,他們開始還擊。幾個意大利士兵立即躍出戰壕,想突進到敵軍陣地前沿,消滅對方已暴露的火力點。幾十秒鍾以後,隻見一個意大利狙(jū)擊手猛一跟頭栽倒在地,那個地方光禿禿(tū)的,毫無遮(zhē)攔,盡是稀泥。海明威看見那個受傷的意大利人危在旦夕,便縱身衝上前去,想把他拖進戰壕。這時,忽然“轟隆”一聲巨響,密如暴雨的彈片迸(bènɡ)射開來。

蹲伏在海明威和爆炸地點之間的一個意大利士兵犧牲了,稍遠處的一個雙腿被炸掉了,還有一個被削去了整個麵孔。海明威甩了甩頭,從震蕩中清醒過來,繼續艱難地向夜幕裏爬去。

夜色漆黑。但是敵人已經發現了他的行動,開始用機槍散亂地掃射過來。他繼續匍匐匍匐(pú fú):爬行。前進,一有可能便縱身躍進,注意避開陣亡者的屍體,仍在尋找那個狙擊手倒下的地點。

在離開意軍前線一百五十碼的地方,他終於找到了那個受傷的士兵,那人雖已不省人事,但還活著。海明威抱起他往肩上一背,便踏著汙穢的血泊向意軍掩蔽(bì)所返回,一路上有時蹣跚蹣跚(pán shān):腿腳不靈便,走路緩慢、搖擺的樣子。而行,有時匍匐前進。

突然,隨著一陣天崩地裂的爆炸聲,天空變成了一片火海,奧軍重新發動了一次炮轟。巨大的炮彈在爆炸,細碎而致命的彈片四處亂飛,像尖釘一樣插入人體。

有一刹那,海明威覺得這回可完了,單是震蕩就已經使他幾乎喪生。

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兩條腿軟得像麵條一樣,沒有一點勁,渾身火燒一樣疼痛。背上的傷員又在悲慘地呻吟,這使他走得更加緩慢。他從泥塘裏一點一點地朝前移動。

他背著的那個意大利狙擊手尖叫一聲,癱軟在他的肩上。這一聲響亮的尖叫驚動了奧軍。幾道直射的光束在搜尋那個背人的人——那個渾身泥漿的黑暗的人影。探照燈光集中在意軍陣地上。

海明威繼續奮力爬行。他的肌肉痙攣了,呼吸困難了,頭腦裏隻有一個想法:到達那裏……那就是目標。

終於,他到達了目的地。士兵們攙(chān)他進入戰壕,又小心翼翼地從他的肩上抬下了那個動彈不了的傷員。

傷員已經死了。

海明威一個跟頭倒在地上,剛才沒有顧及到的千百處傷口開始變得疼痛難忍,他昏了過去。人們用擔架把他抬到三公裏以外的野戰醫院,他的身上一共中了237塊彈片,醫生們憐惜憐惜:同情愛護。地說:“可憐的孩子,他被打得像個‘(篩shāi)子’。”

他在野戰醫院裏住了五天之後被送到了米蘭的戰地醫院。他在這裏接受了13次手術,總算活過來了。這簡直是個奇跡。許多醫生都認為,他決不能再走路了,有幾位主張鋸掉他的右腿。海明威堅決反對。

“不行,”他對外科醫生大嚷道,“我哪怕死了也不肯隻剩一條腿。死我不在乎,但我說什麼也不肯撐一根木拐走路。”

不久以後,他居然能用兩條腿走路了。他的一個膝蓋給打碎了,換上的是一塊白金做的膝蓋骨,他打趣地說:“這比原來的還好使。”

在米蘭的戰地醫院裏,他得到了一個護士的精心照顧、護理,她幫助海明威奇跡般地康複。她叫阿格尼絲。

阿格尼絲是個漂亮開朗、溫柔善良的姑娘,醫院裏的每一個病員都很喜歡她。海明威當然也不例外。他昏迷不醒時,阿格尼絲總是握著他的手,默默地為他祈禱祈禱:一種宗教儀式,信仰宗教的人向神默告自己的願望。;他每次手術之後,阿格尼絲總是第一個跑來探望他……這一切都使得海明威非常感動,他被她深深地吸引了。而美麗的姑娘也在心中暗暗地喜歡上了這個英勇頑強的美國小夥子。每天早上,她都會走進海明威的病房。

“嘿,破爛娃娃”,你今天感覺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謝你。今天的任務多嗎?”

“不算太多,怎麼了?”阿格尼比總是帶著一種關懷的語氣。

“那麼,多在這裏呆會兒吧!”海明威趁機說道。

於是,兩個年輕人開始聊(liáo)戰爭、聊文學、聊各自的理想……

在阿格尼絲的悉心照料下,海明威很快便康複回國了。他頻(pín)繁地給阿格尼絲寫信,可是不久,阿格尼絲卻告訴他,她要與一個那不勒斯青年結婚,她向他表示歉意……10年以後,這段在米蘭戰地醫院發生的愛情,被海明威寫進了他的長篇小說《永別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