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對於她而言比上山更難,他大約是不耐她如烏龜一般的速度,蹲下身二話不說就將她背了起來。初秋的早晨,樹木掩映的山路,並不熱,但他的背已被汗水浸透,有些狼狽。他問她,“你笑什麼?”
她收起笑意,一臉正經地說,“我沒笑啊,是麻雀在叫,你聽錯了。”她抵賴,他也不揭穿她。過了一會兒,她轉了話題問他,“他們為什麼叫你小五。”
“因為我排行老五,”他這樣簡單地跟她解釋,又強調道,“你不能叫我小五,要叫五哥,知道嗎?”
她沒有再細問,隻是喊他“小五”,每次她這麼喊他,他總要糾正一遍“要叫五哥”,理由是“連你這麼個小丫頭片子都敢這麼喊我,那我豈不是很沒麵子。”不過玉初還是一如既往堅持自己,他也總是樂此不彼地一遍一遍糾正,直到第二天早上,爺爺找到她。
當她對爺爺說要結婚的時候,爺爺也有那麼一刻的驚訝,不過他並沒有反對,畢竟與她相親的人都是經過爺爺過濾的,家世,能力都得先入了他的眼才行,顯然爺爺對喬正諺也是頗為滿意。她不曉得在書房裏,爺爺與他都聊了些什麼,她知道有一種婚姻叫做商業聯姻,也許他們談的是生意上的事情,這些她不懂,也不關心。
車窗外,行人、車輛還有路燈、行道樹一一在眼角的餘光裏後退,喬正諺將手裏的文件合攏,放到一旁,轉身問身邊的人,“怎麼了,這麼看著我,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看你,我在看窗外的風景。”玉初微微笑,不動聲色地將焦點略略移了一下。
喬正諺似乎也認真起來,挑了挑眉道,“那你怎麼不看你自己那邊的?”
“我覺得你這邊的比較好看。”玉初不慌不忙,仿佛隻是在陳述一種事實。
小謝原是專心致誌地開車,瞥了一眼後視鏡,聽著後座上兩個人的談話,差點沒有掉了下巴。畢竟他給喬正諺開了那麼久的車,隻知道他向來沉默寡言,從沒見過他跟人爭辯過這麼沒有營養的話題,而且仍是用這種開會時公事公辦的口吻,頗有幾分不和諧的滑稽搞笑。
小謝的車在喬家大宅的門口停下,玉初從喬正諺手裏接過拐杖,跟著他一同進了大門。見家長是結婚前必須要做的事情,喬正諺的父親早故,母親好像是住在療養院裏,她也隻是聽他這樣提了一句,說過一段時間再帶她去看她。至於這段時間大約是多久他沒說,她也沒問,他仿佛不大願意提及他父母的事情。
大廳裏的沙發上坐著的都是喬家人,喬正諺的大伯喬振華,也就是喬氏集團的現任董事長。坐在他旁邊的是他的妻子,喬家的當家主母秦敏之。另一邊沙上是喬正諺的堂哥,喬氏的總經理喬啟琛和嫂嫂沈心南。她聽著他的介紹,跟著他一一稱呼過。
她看出來,喬家人都是少言安靜的人,但對她還是很和善的。喬振華和秦敏之都是慈眉善目,而喬啟琛也是彬彬有禮,時常露著溫和而紳士的笑意,對自己的老婆也十分體貼,時不時就往她的碗裏添菜。玉初看著他的筷子從沈心南的碗裏拿出來,有那麼一會兒的失神,回過神來,發現喬正諺也正往她的碗裏夾菜,是剝好的水煮蝦,不油膩,又鮮又嫩,“多吃一點。”他聲音溫和,還帶著點兒笑容。
這兩個月的交往,每次見麵,他都對她十分周到,隻是今天,仿佛又摻雜了那麼點親密。那天晚上玉初發燒了,海鮮過敏,臉上身上都有出疹子的現象,把吳媽急得團團轉,一邊給她抹藥一邊還不停地念叨,“不是說了不讓吃海鮮,你忘了上次的教訓了,怎麼還敢碰……”
她原想就吃一隻蝦應該沒什麼,沒想到人的身體那麼機敏,簡直比電腦控製的程序還要精確。她渾身上下都難受極了,又燙又癢還不能撓,感覺鼻子裏呼出的氣都是滾燙滾燙的。吳媽的念叨也在她耳邊飄飄忽忽,忽遠忽近,就這樣迷迷糊糊了一個晚上,到早晨才清醒了些。
第二天喬正諺打電話來,她沒有接,在吳媽的耳邊低語了一句,“就說我去姑姑家了,要住上一段時間。”吳媽照著她說的回了電話,又笑話她說,“這個樣子不好意思見人了吧,害羞了?”
鏡子裏的姑娘紅腫這臉,斑斑點點的紅,她歎了口氣,有些惆悵,“不想讓他看到我這個醜樣子,萬一他後悔,不想娶我了怎麼辦?”
“千萬別讓人家聽到這樣的話,好像嫁不出去,非急著嫁給他不可。”吳媽見她退燒了,心情也好像不錯,便放下心來,又跟她開起玩笑來。
等她臉上的疹子消褪下來,婚期也漸漸近了,她隻需要知道站在她身旁的人是誰就可以了,至於婚禮如何辦她並不關心,這也不是她能夠關心的事情,賓客名單裏麵她認識的人簡直屈指可數。即便這樣,她也還是有些緊張,隻覺得原本還算合身的婚紗,此刻勒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對著鏡子用紙巾擦了擦額上的汗,隻覺得妝又有些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