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裏的歌唱01(1 / 2)

想象一朵花開的時間

想象一朵花開的時間,是我常常做著的事情。卻一直沒有做好,也永遠都不會做好。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一朵花開需要多長時間,它又能開多久。不知道。

花兒,它一直在開,或者說一直在試圖盛開。隻要它是花兒,它便要試圖盛開。從種子深埋,到發出嫩芽,到鬱鬱蔥蔥,到含著露珠、亭亭玉立,我不知道這需要多久。更不知道,花兒到底是開在什麼時候,是哪一瞬間。它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在我們根本不知道它始自何時,它就盛開了,悄悄地。盛開了,或細小,或碩大;或淡雅,或濃烈。總之,它是盛開了,香氣氤氳。我卻常常怕它盛開。我也明明知道,是花,它總是要盛開的。但總處在深深的焦慮之中。我怕盛開之後的寂寥。

日思夜想的,是盛開。日夜焦慮的,是盛開。

會不會有一種花兒,永遠都在半睡半醒、半開未開的狀態?或者,隻在萌芽狀態?萌芽狀態,也是有著一種超凡的美麗的。隻是這到底,是被霧罩了。人,到底還是喜歡花開,盼望花開的。

一朵花能開多久?有沒有不老的時光——為一朵花兒,永遠遮風擋雨,永遠不讓它消瘦?或許是有的吧?

院子裏的米蘭,開了又謝,謝了又開,香味極細極淡,聲息若有若無。我喜歡這種香氣。聞著這種香氣,總感覺歲月靜好,風住塵定,一切都在陽光下。

所有的野草野花,吸吮天地之精華,宇宙之靈氣,開得春意盎然,蓬蓬勃勃,卻不太需要人類的關照。一枯一榮,恬淡自在。這是天與地之間的精靈。

客廳裏的杜鵑,卻到底是枯萎了。沒有陽光普照,沒有雨露滋潤,它就那樣默默地,悄無聲息地枯萎了。是一點一點地萎去的。我每天總看到它在蹦著新的粉嫩的芽苞,總以為它會開得地久天長。前不久,剛剛給它剪過枝,也時不時地給它澆水、施肥,它還是萎去了。這段時間,由於父親的病,我沒有跟它說過話。匆匆出去,匆匆回來。能夠偶爾記起它,就是它的幸運。

“你來了,花兒就開了;花兒開了,你就來了。”你不來,花兒不開(你不來,你怎麼知道花兒是開著的呢);你不來,花兒萎去了(你不來,花兒開了,也等於是萎去了)。請原諒,親愛的,這段時間,我真的沒有跟你說話,這是我的錯。我小心翼翼地將枝葉已完全萎去的花盆,搬到院子裏,心裏滿是愧疚。

並不是所有的花兒,都能如米蘭,開在陽光下啊。像這盆杜鵑,它隻能在溫室裏開著,謝著,靜靜地數著它的逝去的風華。當初盛開時,是怎麼樣一番驚豔,將一室所有的事物照亮。卻到底因了沒人陪它說話,萎去。

再如曇花,卻隻開在靜夜,在無人知曉的靜夜,一個人默默地疼痛,默默地哭泣,默默地歡喜,默默地分娩,開出一朵盛世的奇葩,盛開之後,瞬間老去。也沒有幾個人,能守得它盛開的刹那。那是一種慢。誰願意守著一種慢呢?誰都在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跑。至於到底要跑去哪裏,則是沒有幾個能明白。它積蓄了一生的力氣,就為盛開的一刹那。那是一朵碩大的煙花。瞬時,照亮夜空,照亮守著的人的心。一座廟宇,就此升起,永不凋落。隻是,守著的人,是多麼的少啊。靜夜裏,所有的花兒都差不多睡去了,人也睡去了,獨它,在開。在慢慢地,一點一點打開自己,讓一世所有的疼痛、馨香與美麗都打開,隻為守著它的人。之後,它安然離去,沒有一聲歎息。是有人守著的,曇花自是明白。生命的極致,是刹那間,綻放盡所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