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三天,再等三天就好。歐洋將病危通知單拿給她看了,鄭阿姨,熬不過三天了。
她相信斯年能體諒她的。
天色漸漸晚了。陷入半昏迷半睡眠狀態的鄭愛蓮,發出了一聲夢囈般的呻吟。
椅子上的歐洋嗖地站起身來,一個箭步跨到病床邊。他輕輕握住鄭愛蓮的手,輕喚道:“媽,怎麼了?是又開始疼了嗎?”
仿佛感覺到什麼,鄭愛蓮緩緩睜開眼,當視線掃到椅子邊站著的季半夏,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半……半夏,那是半夏嗎?洋洋,媽不是在做夢吧?那是半夏嗎?”
季半夏趕緊走到床邊:“阿姨,是我。”
“半夏啊!”鄭愛蓮竟然抬起了手,冰涼幹枯的手握住季半夏的手,眼角流出一滴濁淚:“孩子,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阿姨!”季半夏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當年,簡陋的平房裏,鄭愛蓮用巧手燒出三菜一湯,將魚肚子上沒刺的肉挑到連翹碗裏,魚背上厚實的肉挑到她碗裏,魚尾巴給歐洋,魚頭留給自己。當年,她痛經痛得死去活來,弄髒的內衣,鄭愛蓮用手一點點給她搓幹淨。
即便是親媽,也不會做得更好。
“連翹好嗎?連翹長成大姑娘了吧?”鄭愛蓮用全部力氣握住季半夏的手。這個女孩,她真是喜歡到了骨子裏,她是真的想讓兒子娶她回家,是真的想把她當女兒一樣來照顧。
“連翹很好。”季半夏哽咽道:“她已經結婚了,過得很好。”
“好。好。”鄭愛蓮欣慰地閉閉眼,隨即又充滿期待的看著季半夏:“洋洋說你們已經和好了,正在準備結婚。孩子,他沒騙我吧?”
季半夏百感交集,她忍住淚笑道:“沒有,阿姨,我和歐洋正在籌備婚禮。您好好養身體,到時候我給您敬酒。”
鄭愛蓮笑了,發自肺腑地笑了:“阿姨隻怕熬不到那天了。”
她費力地抬起手臂,想從手上取下什麼東西。
“阿姨,您要什麼?我幫你。”季半夏擦擦眼淚,柔聲道。
鄭愛蓮用眼神示意季半夏摘下她手上戴著的一枚金戒指。季半夏摘下戒指遞給鄭愛蓮,她卻不接:“半夏,這是洋洋婆婆給我的……今天,今天阿姨送給你。不是值錢的東西,但是,能……能留個念想。”
“阿姨,這個我……”季半夏剛想說她不能收,歐洋在背後扯了她一下,笑嘻嘻地接過戒指:“媽,你也太偏心了吧,有好東西留給半夏不給我。”
季半夏有些意外地看了歐洋一眼。他的語氣非常輕鬆愉快,插科打諢,仿佛鄭愛蓮並沒有病入膏肓,仿佛下一秒她就會從病床上站起來似的。
季半夏垂下眼不再說話。人性確實是複雜的,歐洋有他功利卑劣的一麵,但是在鄭愛蓮麵前,他確實是一個孝順的兒子。
兒子的玩笑取悅了鄭愛蓮,她笑著點點頭,剛想說點什麼,喉嚨間卻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歐洋嚇得趕緊幫她撫背,季半夏也擔憂地握住鄭愛蓮的手。當咳嗽終於平複之後,鄭愛蓮精神不濟,又陷入了半昏迷半沉睡的狀態。
天色已晚,路燈一盞盞亮了。
“要不要給阿姨弄點吃的?”季半夏憂心忡忡地看了看鄭愛蓮的臉,那張臉,用麵如金紙來形容也不為過。
“不用了,她已經什麼都吃不了了。現在就靠輸液維持著。”歐洋臉上的輕鬆逗趣全沒了,他麵色沉鬱,眉心已經有了淡淡的川字紋。
“走,我們去吃點東西吧。”歐洋提議道。
“不用了。我不想和你一起吃飯。我怕我吃不下。”季半夏回絕得幹脆明白。
歐洋自嘲的一笑:“半夏,你還是那麼表裏如一。”
季半夏沒搭理他,轉身準備往外走。她沒時間再跟歐洋耗了,她想回家去找傅斯年。她想他,瘋狂的想他。
”半夏,有一件事,和傅斯年有關,你真的不想知道嗎?“歐洋在背後輕聲喊道。
“不想。”季半夏腳步不停。
“如果,這件事,是他身上的一個驚天大秘密呢,你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