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煎熬了多久,他的身體放鬆了下來,她抬起頭,看見車後有隱隱的火光。
“沒事了。”他低聲開口,臉上有汗水的痕跡。
“你……有沒有受傷?”她坐起身,著急地檢視他,在發現他右臂有一片血跡時,驀地紅了眼眶。
“隻是擦傷。”他盯著她,聲音有些沙啞。
他知道她害怕,碰上這種事,就是尋常男人也驚恐。方才她伏在他腿上時,他能感覺她整個人都在顫抖。他做好了心理準備等她追問事情緣由,她卻提也未提,開口第一句,是問他有沒有受傷。
“為什麼哭?”他問,看著她噙著淚水,雙手顫抖地拿紙巾。
她搖頭,眼淚紛然落下:“我不知道,我就是覺得好難過……”
他抿緊唇,擋住她試圖替他止血的動作:“坐好,回去再處理。”
漸漸濃重的夜色,將葉聽風的神情映得更加深沉。
是他大意了,以為換輛車就可以掩人耳目,看來,今晚賭場怕也是一直有人候著——在心中作下判斷,他踩下油門。
車子在一條並不大的街道停了下來,他穿上大衣遮住受傷的右臂,冷歡跟著他下了車,看著眼前的建築——很平常的白領公寓,也並不是在最繁華的商業區,難道這是他另一個住處嗎?
保安刷卡開了大廳的門,她又跟著他上了電梯,然後進了七樓的一套公寓。
出於專業敏感,她一進屋就打量了一下大致情況,大約一百二十平米的大小,線條簡潔,色調冷硬,像是他的風格。
“你的房子?”她問。
“嗯,”他應了一下,打開客廳裏的一個櫃子,翻出紗布,剪刀,鑷子等等一係列處理傷口的工具。
她接過來,和他一起在沙發坐下。
他脫下襯衫,赤裸上半身有清晰的肌肉線條,卻不是賁張的那種,所以看起來很養眼——她臉一紅,視線自動轉到他的右臂。
雖然是擦傷,但傷口也有點深,最嚴重的地方看起來血肉模糊,她拿著酒精棉的手微顫,每擦一下,都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就好像擦在自己的傷口上一樣。
他不疼嗎?怎麼一聲不吭的——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卻與他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她呼吸一亂,垂下眼睫,有些不自然地沒話找話:“你的眼珠,為什麼是棕色的?”
“我母親是英國人,我父親是七十年代的台灣留學生,”低沉的聲音淡然口口,“確切來說,是個軟弱書呆的年輕學生,在我母親離開他以後,他崩潰,吸毒,窮困潦倒,最後死在街頭。我從七歲開始變成一個孤兒,學會乞討,學會用拳頭從別的孩子手裏搶到那一點點食物……直到遇上我幹爹,一個從五三年就在華人黑幫裏闖蕩的人物,他教我怎樣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生存,在我終於變得強大的時候,又送我去讀書……所以,我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來得並不單純,也並不容易,剛才你看見的,隻是一部分而已。”
結束自己的陳述,他在她眼裏看見預料中的驚愕,然而那抹驚愕迅速被一層淚霧取代,她抬頭一笑,眼中晶瑩閃爍:“抽煙麼?分散精力不會那麼疼,我要包紮了。”
他怔住。
她卻徑自從自己身上掏出一個精致的煙盒,抽出一根放在他手上,然後從領口掂起胸前的鏈子。
他抓住她的手,那顆金色的圓珠又滑落下去,在她心口重重地敲了一下。
“害怕嗎?”他問,聲音冷硬。
“怕。”她專注地看著他格外陰沉的棕眸,“我在怕……自己為什麼明知道應該害怕應該退縮卻還是一味地沉淪?”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她眼裏霧氣漸濃,手上包紮的動作卻始終未停,仿佛這是一種可以分擔她情緒的方式,“前麵是一片黑暗,我不知道走下去會遇到什麼,但還是控製不了自己,一步步地往前。”
話音消逝的時候,她低頭整理桌上的東西,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也沒有勇氣聽他說話,站起身,覺得雙腿酸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在她邁開步子的一瞬間,她整個人都被猛地拽向沙發,迎接她的,是一個悍然而粗暴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