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青欲雪,層雲烏沉沉壓著頭頂,我一大早就被青花挖出被窩,梳洗打扮,換上最好的一套棉襖,對鏡子一照,有點兒寒磣,冬會上必定花團錦簇衣香鬢影,我這副樣子隻能給人當陪襯。
不甘心,拿神筆畫件雲錦衫,月籠紗襦裙,火紅狐裘,這才抱著畫軸出了門。沒走兩步,青花便追出來,手上捧著一件蓑衣。我堅決地搖頭,不穿那麼醜的東西。
“馬上就要下雪了,小當家不要任性,凍出風寒來還得浪費銀子……”他變戲法似的又拿出把傘,笑笑“蓑衣是我要穿的,小當家難得穿這麼漂亮,當然要撐傘。”
這還差不多,我接過傘,這時金琢玉的馬車停在門口,看來也要出門了,這人不喜男子的濁臭之氣,貼身伺候的都是清秀丫鬟,趕車的也是。因為起了個大早,小丫鬟還有些困頓,坐在車前打著哈欠。我一見難得的時機,便把青花趕回去,撐起傘,掩住大半身形,走向那輛華麗的馬車。
一踩一蹬,上車隻在須臾之間,等小丫鬟打完哈欠,我已經在溫暖如春的車裏了。
“大少?要走了嗎?”
我壓低嗓音,吭了聲,小丫鬟不疑有他,揚起了馬鞭,馬車在雪地上疾馳起來。
我掀開後麵的簾子,對新鮮出爐的金府飛了個吻,表舅,馬車借用一下,委屈您今天走過去了,反正冬會也不遠,區區十幾裏路罷了。
馬車寬敞豪華,不僅備有炭爐,還有些新鮮吃食,我一路吃著瓜子,烤著火爐,睡了個小覺,舒舒服服到了金家在郊外興建的一處坊市,也就是冬會的舉辦地。
不得不說金琢玉是天生的生意人,十三歲接掌金府生意至今,愣是把名不見經傳,隻有一間貨棧的金家發展壯大到今天獨步通州,甚至隱隱有領袖江南的趨勢,生意涉及當鋪、錢莊、繡坊、綢緞莊、酒樓、客棧、貨棧……最近聽說正在跟漕幫接觸,要做航運生意,而這處坊市也是通州最熱鬧繁華的集市,硬是帶動了城郊的發展。
看看,看看,這哪裏是城郊,兩旁酒樓、商鋪鱗次櫛比,儼然比城裏還富庶繁華,怪不得人人都愛往這邊跑,連醉紅樓都在這邊開了分館。
下了馬車,趕車的小丫鬟這才發現主子換了人,當場驚得慘叫一聲,駕著馬車回去接正牌主子去了。
時間尚早,卻已經有不少當鋪大車小車趕來了,也是,人家家大業大,總要提前過來布置一二。蘇立東那小子指揮著三輛馬車進進出出搬東西,昭示著這一年收獲頗豐,我不願跟他磨嘴皮子,趁他進去的時候遞上請柬。
門口,整齊站著金府的仆役,一個個精神抖擻,身著統一的寶藍緞長棉袍,彬彬有禮地接待客人。
一名年輕的仆役接過我的請柬看了看,客氣地問:“劉掌櫃,您的馬車在後麵嗎?要不要我們派人幫忙卸貨?”
我抱著畫軸冷哼,“不必了,我一個人就拿得了!”
仆役一愣,這才注意到我抱在懷裏孤零零的畫軸,想笑不敢笑,肩膀一抖一抖的極力隱忍。我哪受得了這個,揚起下巴,傲嬌地說:“物以稀為貴,隻有地攤貨才一箱子一箱子的。”
“是。”仆役含笑將我領進會場,我總覺得他的笑裏含著嘲諷。
進了會場,我被安排在一處極為顯眼的位置,左邊是兩間寶月當鋪,右邊兩間寶月當鋪,把我拱在中間,再往外是德源當鋪、榮盛當鋪、聚源當鋪、昌華當鋪……眾星捧月般拱衛著我,的位子。
不知金琢玉什麼目的,給我留的鋪位也相當大,跟旁邊的寶月當鋪差不多,足足有十丈,前麵擺了一排朱漆檜木桌子。
他明知道我沒什麼當品,硬是給我安排這麼個顯眼的位置,進門就能看到,人人都得經過,擺明了是要出我的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