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神筆那天,真不是個好日子。

當鋪三天沒有開張,我懶懶地趴在櫃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看賬簿,其實看也白看,自從我接手當鋪,生意一日千裏——下滑,收支簿上隻有出沒有入,家裏的飯桌上已經幾天沒見著肉了。

“肉——”

快到我碗裏來,我翻啊翻,薄薄的賬簿刷刷作響,心中納罕:為什麼別人能從書中找到千鍾粟,顏如玉,黃金屋,我連塊肉都找不著呢?

賬簿君:天道酬勤。

翻到第十九頁的時候,我嗷地叫了一聲,鋪裏的大朝奉、二朝奉、票台、追瘦貓、後生、夥頭,刷地跑過來,“怎麼啦?怎麼啦?小當家,這個月有盈餘嗎?”

他兩眼放光,嘶地吸了口氣,幹癟的喉嚨咕咚一聲滑過一口清淡淡的口水,看著我如看著肉。

為什麼是他,不是他們,不是我筆誤,實在是——羞於啟齒,整個鋪子裏就我跟青花兩個,隻好委屈青花能者多勞身兼數職,領一份工資,幹六個人的活兒,要不我也不雇他。

其實,就連那一份工資,我也是不想給的,要不是看在青花從來不討薪,隻要管飯就行,還不用管飽的份上,我連他那份活兒都想自己兼了。

這年頭,老板不好當。

“肉——”我嘴角一濕,肯定是流口水了,真不淡定。

青花那眼亮的跟夜裏狼眼似的,死死盯著我,生怕一眨眼肉就被我獨吞了,“在哪裏?在哪裏?讓我聞聞!”

一聽這話我就惱了,砰地站起來,拿起鐵尺往他頭上就是狠狠一記,“你還聞!你還聞?每天買菜都大飽眼福、鼻福還不夠,還想聞?偏不給!”

我合上書,揚起下巴拿喬。

青花被我打得兩眼淚汪汪,不知是疼的還是饞的,指指自己的左眼,“今天早上也看了郭記的黃燜雞,這隻眼看的,小當家你要不要聞聞?”

我義憤填膺,“呸!君子不食嗟來之食,要聞我不會去郭記聞?”

拔絲你個地瓜,誰稀罕聞你個二手的?

“不聞算了,我還沒回味夠呢,那色澤,那香味,那油膩,待會兒就著蘿卜湯肯定能多吃一碗飯……”

這才剛吃完早飯,這丫就惦記午飯,也就這點出息。

我偏著頭問:“真的?”

青花無比誠懇地點頭,“真的,真的,想著黃燜雞的時候,飯就特別香,白菜蘿卜湯也跟母雞火腿湯似地,好喝!”

啪!又是一鐵尺。

青花捂頭,“小當家你為什麼打我?”

我叉腰:“你還敢說,浪費糧食,以後吃飯的時候不準東想西想,更不準回味,剩下一碗飯給我做宵夜。”可憐我二八年華的少女,正在發育的時候,每頓隻吃一碗飯,人家臉上能掐出水來,我臉上能掐出蘿卜絲兒土豆絲黃瓜絲。

“哦。”青花答得有氣無力,我知道他在哀悼被剝奪的那碗飯。

虐待農民工是可恥的,我良心發現,手啪地往桌子上一放,大氣豪爽地說:“喏,拿去,別說我沒給你肉吃,中午加菜。”

青花的臉瞬間就發出懾人光彩,青慘慘的膚色也亮起來——他本來就那皮膚,不是我給餓的,這一來更像一顆花椰菜了。

“肉?在哪兒?在哪兒?我看看——”小子迫不及待趴到桌子邊上,壓低嗓音,兩手小心翼翼攏在我手周圍,生怕他的肉跑了。

我拿開手,笑:“瞧你那沒出息的樣,肉又沒長翅膀,你還怕它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