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1—005(1 / 1)

就這樣,沈宛搬進董鄂府暫時住了下來,正式成為我的西席,不過,她不讓我叫她“沈先生”,還是讓我叫她“宛姨”,說是這樣顯得更親近一些。

和沈宛相處的時間越久,我就越喜歡她,因為她真的是一個極有才情的女子,不僅學識淵博,而且非常懂得享受生活的樂趣,我想,她要是生在現代的話,一定是個標準的“小資淑女”。她並不總是和我一起待在屋子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進的,成天讓我死記硬背那些枯燥艱澀的詩詞文章,而是時常帶我出門遊曆——溫暖的春日裏,她會帶我去郊外踏青,在美麗的梅花林中彈琴唱歌;炎炎夏日,她帶著我泛舟在翠微湖中,觀荷作畫、品茗下棋;金秋時節,她帶著我去西山碧雲寺,邊欣賞那滿山壯麗的紅楓邊吟詩誦詞;寒冬臘月,大雪紛飛,她和我一起坐在疊翠苑中的老梅樹下煮酒論詩,聽她述說那些文人墨客的雅聞軼事……

時光如箭,日月如梭,轉眼間,九年的時間便匆匆而逝!

這日,我拿著自己練的字去找沈宛交功課,見她手中拿著那管瑩潤素潔的玉笛坐在梅樹下的石桌旁,纖纖素指輕柔地撫摸著玉笛,感歎地低聲吟道:“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①

“不信比來常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我流利地接口念道。

“小如來了?”沈宛對我溫和地笑笑,示意我在她身邊坐下。

“宛姨,這是您昨日給我布置的功課!”我將自己練的字恭敬地遞給她,因為我對於她和額娘都寫得一手好字非常羨慕,所以一直下苦功練習。

沈宛拿過接在手中,一張一張仔細地看著,良久才抬起頭,緩緩說道:“你練的字……”

我有些緊張地問道:“宛姨,我的字……寫得……怎麼樣啊?”

“嗯,有吾七分神韻矣!”沈宛對我微微一笑,讚了一句,表情似是很欣慰。

“真的麼?”我眼睛一亮,高興得雀躍不已,瞥見她手中的玉笛,“宛姨,您的這管玉笛好漂亮啊!”

沈宛微微一笑:“這管玉笛……是納蘭公子的!”

哦,原來這是納蘭容若的遺物啊,怪不得她沒事總是拿在手中看啊,想啊!

“我額娘也有一管和您手中一樣的玉笛呢!”我略有些得意地指著她的玉笛道。

“哦?”沈宛詫異地望著我。

“是真的啦!不信,我現在就去拿來給您瞧!”我一溜煙地跑到疊翠苑,將額娘的那管玉笛取來,氣喘籲籲地遞給沈宛,“宛姨,您瞧!”驚訝地發現,跟沈宛手中的玉笛一比對,這兩管玉笛不僅式樣和尺寸都相同,就連笛身上刻著的那些精美的花紋都是絲毫不差,看上去就像是一對孿生兄弟似的,自言自語道,“耶,這兩管玉笛……好象真的是一模一樣呢!”

沈宛靜靜地睇視著手中的兩管玉笛,神情顯得有些複雜,她幽幽地歎了口氣,低低地說道:“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②

“宛姨?”我被搞得有些糊塗,瞅了瞅額娘的玉笛,又瞅了瞅她手中那管納蘭容若的玉笛,抓了抓頭,不解地咕噥著,“奇怪,這是怎麼回事啊?”額娘的笛子怎麼會跟納蘭容若的一模一樣啊?難道說,她跟納蘭容若曾經有過那個什麼嗎?

沈宛將額娘的那管玉笛還給我,意味深長地叮囑我道:“這管玉笛你可得小心地收好,千萬別弄壞了!這……必是你額娘珍若性命的東西!”

“哦!”我答應著小心地接過玉笛,不解地看著沈宛,“宛姨,您是怎麼知道的?您認識我額娘嗎?”

“我跟你額娘雖從未謀麵,素不相識……不過,我能明白她的這份心意!”

“心意?”

沈宛低頭撫摸著那管納蘭容若的玉笛,沉默了好一會兒,斟酌著說了一句:“你額娘她……是個很癡心的人!”

什麼意思啊?我聽得一頭霧水,更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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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①唐·武則天《如意娘》。

②宋·歐陽修《玉樓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