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府邸,廊圜曲折,花木扶疏。此時,閨房內,青衫小婢一手端著青瓷杯盞,一手輕輕地扶起昏睡的錢士清“小姐,喝點水”。空氣著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草藥味道,錢士清背上塗上了上好白藥,身上被裹著層層紗布,約是牽動背上的傷口,眉黛緊皺,如緞的長發散落在枕席間,秀麗的臉龐蒼白憔悴。發出輕微的‘唔唔’囈聲。像隻極度渴睡的小獸一樣抿了小口清水,又沉沉趴著睡去。那青衫小婢是錢士清貼身婢女,看著小姐扮作佳公子模樣神采俊朗地出門,又渾身鮮血奄奄一息被人送回來,已是不知哭了多少回。這下觸動,心下酸澀,眼淚又忍不住落下來。
如此昏睡、換藥、晨昏顛倒半月後。錢士清終於慢慢睜開了雙眸,眼前青衫小婢關切拳拳,
“小青,你在哭麼?”
“小姐,你總算醒了。”小青又悲又喜,撫摸著士清消瘦的臉,“我去告訴老爺”,一時喜歡地手足無措,轉身跑了出去。
由遠及近,傳來腳步聲。士清竭力掙紮著坐了起來。門簾揭開,撞進來一老人,那老人身穿褐色團花綢緞袍,年過花甲,胡須斑白,身形富態,若不是雙目紅腫,亂發如蓬,倒似一個無錫福翁,“瑤瑤,你總算醒了”,那老人抱著錢士清的腦袋,像個小孩一樣,竟然嗚嗚的就哭開了。“是爺爺不好,害你成這般模樣,明天,我們就逃到南方去”。
“爺爺”,士清嬌嗔一聲,臉上浮出一副又氣又笑的表情,“在說什麼呐。我不是好好的麼。”
那老人正是錢士清的祖父錢至榕,他縱橫二浙商界三十年,而此時麵對自己心愛的孫女,他像個老頑童一般,毫無形象地大哭開來,錢士清越勸,他還哭得越大聲。
士清斜睨看著他,嗔怒到:“好,你哭,你大聲哭,到底要不要和我好好說話”。
錢至榕止住哭聲,居然像孩子一般,一邊抽泣一邊還偷偷看她是否真的生氣了,小聲說道:“我不是害怕嗎,還不許你爺爺發泄一下”。竟然還撒嬌地蹭了蹭。
“爺爺,你正經點,哪裏有爺爺的樣子”
。
小青素來習慣了他們祖孫兩個耍寶,輕掩小口,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老爺,你別逗了。小姐剛醒,經不住你折騰”。
錢至榕想了想,居然假裝咳嗽了幾下,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來,拉長聲音正色到:“那小青--給小姐端碗燕窩粥來”。
小青是錢府心腹,也是個機靈丫頭,知道他們祖孫有話要說,轉身離去。
錢至榕轉頭,麵對自己的孫女,立刻變出一副獻媚討好的樣子來,又想撒嬌:“瑤瑤――”。
士清一根玉色手指,在他麵前搖了搖,“爺爺,正經點,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說到正經事情,錢至榕便也想了想說,“有件事情,很複雜,很麻煩,我本來不想告訴你,怕你擔心,怕你憂心--”,繼續想絮叨下去。
士清娥眉一緊,假作怒狀。
錢至榕嚇了一跳:“好,我盡量說得清楚一些,從頭說起。有些事情,你年紀尚小,我本不欲告訴你,現在也該知道了。
瑤兒,你該知曉,我錢氏先祖錢鏐曾在臨安,建立功業,立吳越國近百年。當日,末代吳越王錢俶奉行中原正朔,獻土歸降於宋室太宗皇帝,他宋室不費一兵就得了兩浙三千裏地。我錢氏從此恩享榮寵,先祖錢俶甚至封至鄧王。之後封爵也是世代不絕。自太祖以來,宋室曾敕賜過兩塊“鐵卷丹書”,也就是民間常說的免死金牌。一塊敕賜周世宗的嫡係子孫,那是因為他太宗趙匡胤當年“黃袍加身”,虧欠了那周世宗柴榮一個天下。而另一塊,賜給了先祖錢俶,那是因為感謝錢氏送他兩浙三千裏地。宋室立國之初,若是幹戈起兩浙,以當日實力來看,我錢氏雖終不免亡國,但兩浙富庶之地,兵戈數年,他宋室也未必安寧。”
聽到此處,士清跳了起來,抓住錢至榕道:“爺爺,有免死牌!你怎麼不早拿出來。”
錢至榕語氣一塞,很是尷尬,摸摸腦袋,不好意思地說到:“瑤瑤啊。十五年前,我給弄丟了。”
士清差點昏厥,“爺爺,不要開玩笑,好不好,這種東西怎麼能丟。”
錢至榕長長歎了一口氣:“你還有個弟弟,他才真的叫錢士清。就是和那免死牌一起被人劫去了。”
往事如昨,錢至榕細細述說,十五年前的變故,因為事關幸秘,他從未與人詳細說過,而此時他隱隱感覺到,應該把這件詳細的分析給孫女聽,風雨已經來襲,若再不做任何準備,如何能抵擋雷霆之怒?
“十五年前,我錢氏長房媳婦,也就是你母親,剛剛產子,闔府歡慶,是我錢氏的長房嫡孫,取名為錢士清,也就是你弟弟,小你二歲。有一日半夜,我錢府莫名失竊,那幼小的嬰兒忽然失蹤。混亂中,後院失火,清理廢墟的時候,收藏免死牌的暗室一片焦黑,那免死牌不知所蹤,也不知道是毀於大火,亦或者被人竊去。當日因為慌忙救火,慌忙之間派出所有人去找那嬰兒,根本也無暇顧及那免死牌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