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慶曆四年春,始皇帝駕崩,聖後娘娘在後宮中下發了第一道由她親手蓋上大慶國國印的聖旨。

聖旨呈出宮門,跪伏在闕前的惡犬開始狂吠,於春風拂過的時候,吠聲隨風而去,傳遍了五湖四海。

於是,慶國那些恨透了惡犬的大臣們在吠聲傳來的時候 ,或是一人獨行,或是全族共赴,無一例外,都去了將王陵。

那些盛著屍體的棺槨迎著綿綿無盡的春雨來到將王陵山腳下,碾過相混了雨水與淚水的泥漿,往陵中而去。

幾隻令人生厭、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裏的烏黑昏鴉亂叫開來,亂叫聲如哀鳴,哀鳴中透著嗜血的殘意。

陵間幾株倒春梅卷起了花葉,不忍心看這象征著黑暗紀元到來的一幕。

幾日後,雨霽雲開,梅花第二次綻放,含著溫暖的春光,卻釋放了無邊寒意。

當寒意逆著春風拂過大慶國的時候,惡犬不再狂野,因為聖後娘娘舉行了登極大典;她改尊稱為天後,從此,成為了大慶國曆史上的第一位女帝王。

············

十六年後,慶國皇宮的望月台上。

秋童端坐於一張由雞翅木雕刻而成的茶桌桌畔,手扣茶杯,上下翻轉,不多片刻,一杯熱茶已成。

雙手端起鑲著九天鳳凰、盛著熱茶的純白色茶杯,款步而行,穿過兩重淺白色的簾帷,來到了月色剛好蔓延而過的欄杆前。

倚欄而站的,是一位身穿普通宮女服的中年婦女,她身披月光,撥動纖細的右手食指輕輕敲擊著墨玉鑲起的欄杆,發出一陣頗有規律的噠噠聲。

那平靜如秋水的雙目直視著遠方半遮半掩的月亮,傾城的容貌如同指尖流淌過的月光,時刻都是那般的明媚耀眼,未曾也不會被歲月染上絲毫的痕跡。

獨自立於那兒,仿若時空都掌握在她手中--她身上有一種難言的氣質,或是說……氣勢。

氣勢無形,但那飄飛的落花隨夜風來到她身前時,卻不再飄動,而是如同被阻斷了與時空的相連一般自行停下,隨後掉落在望月台的角樓處。

望月台角樓的南麵有片梧桐林,林子裏有百鳥棲息,然而,當她踏上望月台的那一刻起,平日裏吵鬧的鳥兒十分罕見的卷起了翅膀,深深埋下頭,全然沒有了一絲聲息。

便在這時,遠方的一朵烏雲遮住了月亮,擋住了銀白色的光輝,也遮住了她明媚的容顏。

如遠山般的眉毛輕蹙而起,她輕歎一聲,收起了不停敲動著的指頭,雙目微闔,使得天地更靜。

秋童手捧茶水,靜靜看著眼前這孤單卻不顯無助的背影,暗自流露出由衷的敬佩。

而此時······到底是什麼事,值得天後娘娘如此傷神?

秋童搖搖頭,難以想通。她自小便跟了天後娘娘,如今已是十六之齡,對於天後娘娘情感的體會比之以前更加深刻。

可此時,她發現天後娘娘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情感是那般複雜,就像林中的鳥兒一樣數不清。

然而她也知道,站在人類國度頂端的人,往往都是孤獨的,正是這份難以與人言說的孤獨造就了他們注定不會平凡的人生。

更何況,天後娘娘猶勝須眉。

而這,也使得她更加孤獨,孤獨到在深夜裏會因害怕而不敢入睡,而後隻得差人到望月台上來為她煮茶,而她一如既往的追雲看月。

那些從她身上流露出的不同意味的情感,終究是以孤獨為主的。

否則,她定然不會固執的派遣三史部的人十四年來從未間斷的守護在無碑崖前,隻為了那一絲薄如蠶翼、同時又縹緲到隻存在於傳說中的希望--她唯一的一個孩子在十六年前掉落在了無碑崖下,她十分確定的認為,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