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曆22年「『星星崩裂』號」
鳩醒來的時候,喉嚨跟團了火炭一樣灼痛,四肢無力,顫抖著抬起手,卻碰不到床頭櫃上那杯泛著銀光的水。他失望的歎口氣,朝一旁的鶇弱弱地喊了一聲:“哥……”
在模糊的視野中,能看到那個坐在三台計算機前工作的大男孩,屏幕的銀光在他臉龐上勾出一條美麗的曲線。
為了把飛船的能耗降到最低,鶇和鳩隻能同擠一個房間,除了大型操作外,所有基本運作都改為手動,且默認為關閉狀態。
他們倆同在一片漆黑裏,不過這樣也好,看不到對方的臉就不用生氣了。
十幾天前,鳩調皮搗蛋一下,真的隻是一下而已,結果,技術不佳失手了,自己被淋了個半濕,在浴室裏的鶇卻整個身子撞在了鏡子上,破碎的鏡片割破了手部和小腿肚,鳩想進來幫忙止血,還沒有站穩,鶇就扇了他一巴掌,咒罵著要他出去,但鳩還是看到了對方身上層層疊疊的手術縫補後疤痕,沒怎麼見過大世麵的鳩當時就吐了出來,嘔吐物混在血裏五顏六色,好像丟棄在路邊的草莓蛋糕。
和哥哥生活了八年,鳩從來沒有看過他半裸也沒有看過他穿稍露出頭和雙手以外皮膚的衣服,本來以為他是有什麼身體上的缺陷,但沒想到是這個模樣!
從那天起,鶇就沒給過鳩好臉色。不管鳩怎麼親近他,怎麼討好他,鶇都選擇回避,或者不耐煩的狠瞪一眼罵他滾開。滾就滾被,鳩從來都是懂得分寸的小孩,作為弟弟,他就得在哥哥不爽時充當出氣筒。本來,鳩也不喜歡這個從九歲才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哥哥,同樣的基因,憑什麼能長高的是他,憑什麼變出磁性嗓音的是他,憑什麼擁有高超的學習力和完美的行動力的是他?自己到底哪點比不上他,就因為是晚出**的那個嗎?
不過,現在看來,他也不是最完美的人。
不愉快不安定不和諧的氣氛迅速籠罩,火藥味的增加以毫秒計算,一個小小的動作都會讓他倆或明或暗的鬥上一天,這樣的事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他們曾是最親密的兄弟。現在卻爾虞我詐。
哈,就為了那些惡心的疤?
沒錯,就是惡心,惡心極了,一條條在皮表突起,清晰的手術線痕跡,新傷搭著舊傷,還長著除不盡的肉芽,密密集集就像老樹幹上的真菌絲,或是寄生在俯視上的蟲蛹,一個個放肆的蠕動著。這些傷是怎麼來的鳩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這些傷疤讓這個原本完美無瑕的人變得醜陋不堪,把他從高不可攀的位置活生生拉了下來,摔得體無完膚粉身碎骨。
在那時之後,鳩發瘋地挑鶇的刺,狂妄地嘲笑他的種種不是,趁鶇換衣服時闖進來故意尖叫,還把醫藥箱敞開大大方方的露出手術針線和紗布放在客廳裏,甚至在鶇練習唱歌時走進來,冷冷笑著說他嗓音在變聲之後就跟鴨子一樣難聽,還莫名其妙的留著長發,幹脆到酒吧做鴨肯定會賺翻!鶇聽罷一摔顯示板,殘片朝鳩飛去,鳩靈活的躲開了,離去時兩人的叫罵聲一直沒停過。
到了進入宇宙的盡頭的第73天,鳩突然病倒了。他病得太嚴重,以致讓監護人莫測束手無策,他確實不擅長照顧小孩,於是便把兩兄弟丟在飛船裏反鎖,自己繼續研究宇宙的盡頭的構造。照顧鳩的任務落到鶇身上,掌握了飛船主權的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分配食物,每日定量攝食,但如此規劃食物還是不足,缺少食物來源,剩下的食物根本不夠三人分。而照顧病人的事鶇自然沒有放在心上,他每天隻能從無窮無盡的循環程序中轉移對食物的**。結果,鳩的病情日益加重,他快死了,等到進入宇宙的盡頭第80天,他能清楚感覺到身體裏每一個細胞痛苦無力地嚎叫著,各個組織器官係統力不從心的支撐這具年輕脆弱的身體,螳螂擋車般拖延死神的腳步。就算想喝口水也沒辦法,鶇根本不理他,也就不在乎他的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