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質嬰兒奶粉上訴的事件已經在這座海邊的小城鬧得沸沸揚揚了,原本以為隨著科技的發展,食品也會更營養,偏偏就是這些個轉基因奶牛產的奶,出了問題。幾個受害家庭聯名上報,開庭審理的時間就定在這個周末。卓一晗是在晚間新聞上看到這個消息的,此刻,兩個小嬰兒正在搖籃裏睡舒服,均勻的呼吸裏有那麼一種溫暖的香。
那幾天是最熱的時候,雖然有海風,也是很悶熱的,就像在火爐上的蒸籠裏,有空氣的流動,還是呼吸不上來,更不用說抱著兩個小孩在公交車上了。這邊的司機開車方式真是特別,十年了,還是那樣,喜歡狂奔,像在賽跑,然後猛地一刹車,她被往前甩了一下,卻本能地用手臂擋在前座靠背上,幸好沒有撞到臂彎中的孩子。孩子被嚇到,開始煩躁,咿咿呀呀的揮動小手亂抓。又是一個急刹車,孩子小手打到前座男子的頭上。一晗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係”,男子說道,頭也沒有轉過來。
前麵是最繁華的街道,華陽大道,剛好周末,遇到堵車。熱氣開始在車廂裏肆意侵襲每個人的身體,直到攪亂煩躁的心。外麵太陽白得發亮,地板和樓房都是泛著眩暈的色彩。她開始惡心,想吐,這時候嬰兒身上的香也是那麼刺鼻難受。
前麵男子顯得有點急了,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腕,忘了帶表。他忽地轉過身,可是還是先聽到他問“請問現在幾點了?”一晗隻顧低著頭,把孩子放在腿上,空出手來看了看,“八點三十七分”。正要抬頭,發現那男子已經轉過身了,不過那麼倉促,好象在躲避什麼似的。一晗再看了看那背影,頭腦開始空白。難道會是他?他真的已經回來了麼?是,就是他。怎麼會忘記,他那熟悉的背影,讓她隻能遠遠享受。
一晗抱著小孩,胸口開始發痛,隨著不通暢的呼吸難受,喘不過氣來,這些年所有的關於的他的記憶,終於有了個可以依托的實體,近在眼前,卻平凡得讓人後悔,原來不過如此,這麼多年來苦苦守候的,居然是故意逃避自己的人。
一晗抱著孩子艱難地站起來了,就瘋狂地開始叫“司機,我要下車,我要下車。”她一手抱著一個孩子,盡可能背對著他。可這不是站點,門是不能開的。全車廂的人都開始看著這個女人,紮著馬尾,幹淨利落,大大的眼睛,很深很深的,深邃,猜不透,寫滿心事。身高剛好,就是有點瘦,氣質總是不一般。
那男子許久之後,起身,走來,一晗隻是感覺到眩暈,似乎這七年的點點滴滴全像蚊子,對,就是森林裏的蚊子,實習時候的樣子,撲麵而來,躲不開,隻想有個地洞鑽進去。
七年前,朋友們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一定要過得比他好,這是報複他最好的方式。可是,一晗現在卻這樣出現在他的麵前,抱著兩個小孩,還這麼神經兮兮地想要逃走。這麼多年了,十年了啊,怎麼逃得掉?他應該已經忘記,他總是那麼理性化,所有的東西似乎都可以用“因為”、“所以”這樣的推斷來解決。就連當初說的“因為你喜歡看韓劇,而我不喜歡,我覺得我們沒有共同語言,所以我的選擇就是另外了”,這也可以說得那麼理所當然。
而現在,在這裏,看到她已經有了孩子,那還有什麼可以說的。大學時候的見麵,總是那麼偶然,聚了散了就是自然的,至少還可以期盼和計劃下一個見麵的機會。而今天,在這裏,這樣的見麵,分別後,已經和死了差不太多,因為他的左手無名指分明已經有一枚戒指了。
一晗忍住了,開始哽咽,說不出話,隻好微笑,隻露八顆牙,這是舍友多次訓練的結果,完美的微笑。不過沒有舍友預料的那樣淑女。記得大一剛來,為了以全新麵貌迎接大學暴風雨般的洗禮,也為了新形象真的會改運—主要是桃花運,她們四個天南海北的女孩子在繁忙課餘的生活就是討論怎樣變得淑女一點。雖然高中時代,她是年紀公認的美女,成績好,幾乎都是第一,隻拿了一次第二,而那次也是因為發燒,不過高中好象總是在發燒中度過的,也沒有什麼特別了。隻是考試前天晚上,她離家出走,也不能稱其為出走,隻是住在沒有裝修好的新房裏,沒有通電,很黑,也很空寂,冬天,發燒加上感冒。那個時候,她就流著淚想,沒有人可以保護自己,連自己都是那麼地討厭自己。高中生活畢竟簡單,在家裏也有父母,什麼都不用擔心。好好學習﹑考上大學就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她從來都是一頭倔強的牛,至少父母是這樣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