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是應篇第五十二(2 / 2)

儒者說雲:<角圭><角虎>者,一角之羊也,性知有罪。皋陶治獄,其罪疑者令羊觸之,有罪則觸,無罪則不觸。斯蓋天生一角聖獸,助獄為驗,故皋陶敬羊,起坐事之。此則神奇瑞應之類也。曰:夫<角圭><角虎>則複屈軼之語也。羊本二角,<角圭><角虎>一角,體損於群,不及眾類,何以為奇?鱉三足曰能,龜三足曰賁。案能與賁,不能神於四足之龜鱉;一角之羊何能聖於兩角之禽?

犭生々知往,乾鵲知來,鸚鵡能言,天性能一,不能為二。或時<角圭><角虎>之性,徒能觸人,未必能知罪人,皋陶欲神事助政,惡受罪者之不厭服,因<角圭><角虎>觸人則罪之,欲人畏之不犯,受罪之家,沒齒無怨言也。夫物性各自有所知,如以<角圭><角虎>能觸謂之為神,則犭生々之徒皆為神也。巫知吉凶,占人禍福,無不然者。如以<角圭><角虎>謂之巫類,則巫何奇而以為善?斯皆人欲神事立化也。師尚父為周司馬,將師伐紂,到孟津之上,杖鉞把旄,號其眾曰:"倉兕!倉兕!"倉兕者,水中之獸也,善覆人船,因神以化,欲令急渡,不急渡,倉兕害汝,則複<角圭><角虎>之類也。河中有此異物,時出浮揚,一身九頭,人畏惡之,未必覆人之舟也,尚父緣河有此異物,因以威眾。夫<角圭><角虎>之觸罪人,猶倉兕之覆舟也,蓋有虛名,無其實效也。人畏怪奇,故空褒增。

又言太平之時有景星。《尚書中候》曰:"堯時景星見於軫。"夫景星,或時五星也,大者歲星、太白也。彼或時歲星、太白行於軫度,古質不能推步五星,不知歲星、太白何如狀,見大星則謂景星矣。《詩》又言:"東有啟明,西有長庚。"亦或時複歲星、太白也。或時昏見於西,或時晨出於東,詩人不知,則名曰啟明、長庚矣。然則長庚與景星同,皆五星也。太平之時,日月精明。五星,日月之類也,太平更有景星,可複更有日月乎?詩人,俗人也;《中候》之時,質世也。俱不知星。王莽之時,太白經天,精如半月,使不知星者見之,則亦複名之曰景星。《爾雅》《釋四時章》曰:"春為發生,夏為長嬴,秋為收成,冬為安寧。四氣和為景星。"夫如《爾雅》之言,景星乃四時氣和之名也,恐非著天之大星。《爾雅》之書,《五經》之訓,故儒者所共觀察也,而不信從,更謂大星為景星,豈《爾雅》所言景星,與儒者之所說異哉?《爾雅》又言:"甘露時降,萬物以嘉,謂之醴泉。"醴泉乃謂甘露也。今儒者說之,謂泉從地中出,其味甘若醴,故曰醴泉。二說相遠,實未可知。案《爾雅》《釋水》章:"泉一見一否曰氵。檻泉正出,正出,湧出也;沃泉懸出,懸出,下出也。"是泉出之異,輒有異名。使太平之時,更有醴泉從地中出,當於此章中言之,何故反居《釋四時章》中,言甘露為醴泉乎?若此,儒者之言醴泉從地中出,又言甘露其味甚甜,未可然也。

儒曰:"道至大者,日月精明,星辰不失其行,翔風起,甘露降。"雨霽而陰а者謂之甘雨,非謂雨水之味甘也。推此以論,甘露必謂其降下時,適潤養萬物,未必露味甘也。亦有露甘味如飴蜜者,俱太平之應,非養萬物之甘露也。何以明之?案甘露如飴蜜者,著於樹木,不著五穀。彼露味不甘者,其下時,土地滋潤流濕,萬物洽沾濡溥。由此言之,《爾雅》且近得實。緣《爾雅》之言,驗之於物,案味甘之露下著樹木,察所著之樹,不能茂於所不著之木。然今之甘露,殆異於《爾雅》之所謂甘露。欲驗《爾雅》之甘露,以萬物豐熟,災害不生,此則甘露降下之驗也。甘露下,是則醴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