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漢卿是個現實主義作家,他塑造了一群與可愛善良、美麗聰慧堅強的女性相對比的形象:性格各異的惡人群像。高建軍、王豔明等人在《從人性論角度論關漢卿雜劇作品中的惡人形象》一文中,按照社會身份不同把惡人分成三等:屬於上層的是魯齋郎和葛彪;中層的有桃杌、周舍、楊衙內、康君立、小千戶;屬於下層的有張驢兒、賽盧醫、裴炎、杜蕊娘之母。並還在此文中說到:“關漢卿雜劇中的惡人形象涵蓋了社會的各個階層。上至鳳子龍孫、王公貴族,下至無業遊民、社會渣滓。中間還有一個貪贓枉法、公報私仇、草菅人命的墨吏階層。在中國文學史上,如此大規模地塑造描寫社會各個階層的惡人形象,關漢卿較之同時代及之前之後的作家,差不多是最突出的一位。”的確,在關漢卿筆下的惡人形象可謂形形色色,他“通過藝術創作去表現那個時代階級壓迫、民族壓迫的痛苦和對封建統治者無情批判。”主要分成兩大類:一類是貪財貪位殺人型的;一類是好色型的。前一類中有豪權勢要葛彪、君王之子李存信、貪贓枉法的桃杌和社會底層的無賴裴炎。《錢大尹智勘緋衣夢》中的裴炎是個偷雞摸狗的盜賊,他到王員外家當舊衣服遭拒絕,他便蠻橫霸道說了句:“好也要當,歹也要當”。而當王員外罵了他一句,他便揚言:“我今夜晚間把他一家兒都殺了!”後來又強塞給茶三婆一個沒有賣完的狗腿,當茶三婆說“婆子無買賣”時,裴炎又威脅道:“我不管你,我回來便要錢。你可知道我性兒!局子裏扳了窗欞,茶閣子裏摔碎湯瓶,白日便見簸箕星!”一個社會上肆意橫行的地痞無賴形象栩栩如生地展現在眼前。而這個裴炎並不是口頭上以殺人來嚇唬別人,他在夜晚藏在王員外家的後花園,丫鬟梅香正拿著裝有金銀珠寶的包袱在那裏等待李慶安到來,裴炎便毫不猶豫地奪了包袱,而且還用刀殺了手無寸鐵的梅香。如果說裴炎是社會底層惡人,而李存信和葛彪則是上層社會惡人的典型代表。《鄧夫人苦痛哭存孝》是曆史劇,寫後唐君主李克用的養子李存信被李存信、康君立讒害的曆史故事。隻會吃喝玩樂的李存孝在李克用醉酒時拍馬奉承,將本來派由自己鎮守的危險的邢州推給李存孝,而把本該給李存孝的、安定的潞州天黨郡竊為己有。為了永除後患,設計謀殺了功勳卓著的李存孝。李存信為了私利,不惜手足相殘,謀害忠良。同為皇親的葛彪更顯得飛揚跋扈、有恃無恐,“打死人不償命”。一次在街上平民王老漢衝撞了他的馬,竟把王老漢打死。並張狂地說王老漢被打死“隻當房簷上揭片瓦”。老百姓的命在他的眼裏一錢不值,如同揭了塊瓦片。《竇娥冤》中的貪官桃杌把人當“賤蟲”,把告官的當作“衣食父母”。他濫用刑法,草菅人命,不認真審案,善良的竇娥被冤殺。
在關漢卿筆下的惡人形象裏有一些屬於好色型的。《救風塵》中的周舍與《詐妮子》中的小千戶都是有一定權勢的人物,一個騙了單純的風塵女宋引章;一個騙了婢女燕燕。宋引章嫁給周舍後遭到經常毒打的命運;而燕燕在小千戶引誘並占有她不久,便被拋棄。可見,他們的本性是騙取、玩弄女子。《望江亭》中的花花太歲楊衙內和《包待製智斬魯齋郎》中的魯齋郎也是好色之徒。為滿足自己的色欲而肆意破壞他人的幸福,“但他們卻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與皇帝關係密切,受到皇帝的庇護和縱容。關漢卿敢於觸犯這個‘禁區’,是頗有一點膽識的。”權豪勢要楊衙內喜歡上已經為白士中妻子的——漂亮的譚記兒,於是就在皇帝麵前誣告為官的白士中“貪花戀酒、不理公事”,皇帝賜給他勢劍金牌去譚州取白士中的人頭。權勢顯赫的魯齋郎是個“嫌官小不做,嫌馬瘦不騎”的“花花太歲”,他倚仗著權勢,做盡壞事。看見銀匠李四的老婆長得漂亮,於是,派仆人拿著銀壺到李四家讓他修理,給了李四十兩銀子,並賞酒三杯,又讓李四喚其妻子出來,喝了三杯酒。等酒喝完,魯齋郎馬上說道:“兀那李四,這三盅酒是肯酒,我的十兩銀子與你做盤纏,你的渾家我要帶往鄭州去也,你不問揀那個大衙門裏告我去”。就這樣李四的妻子被霸占,把她糟蹋之後,又將她拋棄。一次魯齋郎在清明節郊外賞春,看見了張珪的妻子李氏頗有姿色,便威逼張珪道:“明日送來,……他若來遲了,就把他全家盡行殺壞。”魯齋郎不是一般的強搶民女,而是“吩咐”張珪自己送妻子上門,甚至遲一刻也不行。雖然張珪身為六案都孔目,別人對他畏懼三分,但在權豪勢要魯齋郎麵前,卻不得不一大早就把漂亮溫柔的妻子送去。妻子讓張珪告官,張珪卻雲:“他便要我張珪的頭,不怕我不就送去與他;如今隻要你做個夫人,也算是好的。”魯齋郎“倚仗著惡黨凶徒勢,活生生娘兒們雙雙被拆散,硬生生夫婦倆活活被分離。……一家頓時瓦解星飛。”張珪失去了愛戀的妻子,灰心出家當了和尚;兒女因缺少照料而失散,為開封府包拯所收養。可見,好色的魯齋郎不僅給直接的受害者帶來身心的折磨,而且也給受害者的親人帶來巨大的災難。罪惡滔天的魯齋郎在皇帝雙翼的庇護下,清官包拯還是將其名改為“魚齊即”才獲得斬首的許可。顯然,他比周舍、小千戶的職位更高,權勢更大,罪行更令人發指。關漢卿塑造魯齋郎這樣一個“權移官府,威行鄉井,淫暴貪虐”的惡人形象,是以元朝蒙古貴族統治下的社會現實為依據的。據《馬可·波羅遊記》記載:元世祖的寵臣阿合馬“凡有美婦而為彼所欲者,無一人得免。婦未婚,則娶以為妻;已婚,則強之從己。”關漢卿正生活在那個暗無天日的時代,目睹了像魯齋郎一樣的人給老百姓帶來了一個又一個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悲劇,使作者把飽含著滿腔熾熱的愛與瞠目的恨熔鑄於雜劇之中,揭示出了元代社會陰暗的一麵。周舍、小千戶和魯齋郎是上層社會好色之徒,而張驢兒父子是一個屬於下層社會的地痞流氓。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救了蔡婆婆,但卻提出要求蔡婆與兒媳竇娥嫁與他們的無理要求,並以蔡婆婆的命相要挾。麵對竇娥的堅決拒絕,張驢兒竟然又想出害死蔡婆婆的毒計。沒有料到藥死了自己親爹,以此嫁禍給竇娥,逼竇娥乖乖地嫁給他。上層社會的好色之徒,憑借權勢肆意地玩弄女子、霸占女子,而下層社會的地痞流氓設一個又一個的毒計而實現自己的淫欲。善良的竇娥被斬,張驢兒卻逍遙法外。雖然最後竇天章為已為鬼魂的竇娥洗了冤,表達了人民美好的願望,但這樣的結局總讓人感到蒼白無力,因為美麗善良的竇娥不能再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