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在政治上主張“漸變”,既不合於新黨的激變,也不合於舊黨的不變。這樣一種政治態度,來之於他儒道釋三家學說的思想積澱。他能夠堅持政見,恥於苟同,積極入世,深受儒家思想的支配。失敗後,安貧樂道,又靠道家。即便蘇軾清心寡欲,看破紅塵,他也並不灰心頹喪,一蹶不振。而是始終保持一種樂觀曠達的胸襟,這使他在極其坎坷的一生中,時有政績,並且成為曠達詞的開創者。辛棄疾政治上基本上沒有攪入黨爭的漩渦之中,他是一位武將。用則效力疆場;不用,則休養生息、以待時機。這樣,積極入世、保家衛國、成就功名、光耀祖上的儒家思想,始終支配著他的言行。而他曆次驚心動魄的戰鬥中取得的勝利,無疑助長了本來就有的豪氣。以至於老年還“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故而辛棄疾能夠成就愛國主義的豪放之詞,蘇軾也必然成就瀟灑飄逸的曠達之詞。蘇軾現存三百餘首詞作,除少部分曠達之詞,大部分屬於婉約詞。蘇軾雖對柳詞不以為然,但相當讚賞“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一類的句子。正是因此,他自己也曾寫下了大量的此類詞章。值得注意的是,此類婉約詞,往往滲透著一股曠達之氣,從而使詞超離了“豔科”,變得清新疏放起來。例如《定風波》:“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教吩咐點酥娘。自作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萬裏歸來年愈少,微笑,笑時猶帶梅嶺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該詞序曰:“王定國歌兒曰柔奴,姓宇文氏,眉目娟麗,善應對,家世住京師。定國南遷歸,餘問柔:‘廣南風土,應是不好?’柔對曰:‘此心安處,便是吾鄉。’因為綴詞雲”。蘇軾於詞中不僅以極其婉麗的手法描寫了王定國歌兒柔奴的美貌,而且用“此心安處是吾鄉”作結,描寫了她的心靈。“此心安處是吾鄉”,是詞人對柔奴的發現,更是詞人自己的一種情懷。將此注入詞中,不僅突破了前人“豔詞”的常格,而且大大提高了婉約詞的格調。又如《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杏小),其“緣情綺靡”中透露著一般清新,這便是“天涯何處無芳草”的點化之功。
其他詞中的婉約風格更是清晰可見。例如他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夜記夢》,全篇情真意切,直抒胸臆,萬語千言,均在細微之處。由夢境到現實,以平實語言寫夫妻至情,淒婉深摯。他的詠物名作《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全篇寫物傳情,筆工墨妙,富有風韻。“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這濃鬱的憂思、幽婉纏綿的筆調非婉約格調莫屬;再如寫閨閣生活的《阮郎歸·初夏》,女主人公“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燃。玉盆纖手弄清泉,瓊珠碎卻圓”。全詞嫻雅而有生氣,刻畫了一種青春健康的女性美;《江城子·別徐州》以感慨起調,言天涯流落,愁思無盡,離恨無邊,以至於“欲寄相思千點淚,流不到,楚江東”,傾盡婉約之情調;《蝶戀花·暮春別李公擇》“憑仗飛混招楚些,我思君處君思我”,則借楚辭之典故表達惜惜難別之情;《行香子》追念友人,“攜手鄉村,梅雪飄裙。情何限,處處銷魂”傳達出作者對柳瑾的懷念之情。因而,從蘇軾現存的詞作來講,其風格歸為曠達和婉約較為合適,符合蘇軾詞的整體特色。而風格的多樣性恰恰看出作者在詞作技巧上的嫻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