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宋史》本傳記載:蘇軾“又貶瓊州別駕,居昌化。昌化故儋耳地,非人所居,藥餌皆無有,初僦官屋以居,有司猶謂不可。軾遂買地築室,儋人運甓畚土以助之。獨與幼子過處,著書以為樂。時時從其父遊,若將終身。”在“非人所居,藥餌皆無有”的地方,在“初僦官屋以居,有司猶謂不可”的情況下,蘇軾卻認為這是“冠平生”的“奇”遊。蘇軾一貶再貶,曆經磨難,如果沒有佛老清靜無為、隨遇而安的思想作心理積澱,他是難以承受下去的。蘇軾隻有以佛老思想“陶寫伊鬱”,以慰其貶謫之苦。因而,他時常發出“人生如夢”、“休言萬事轉頭空,未轉頭時皆夢”、“樂事回頭一笑空”的感歎,同時也有“縱一葦之所如……浩浩乎如馮虛禦風,而不知其所往;飄飄然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蘇軾《赤壁賦》),從崇尚自由中獲得解脫。正是佛老思想的潤滑,使飽嚐世事之苦身心交瘁的蘇軾依然巋然自立,壯心不已,咀嚼著人生的苦澀和酸痛。
佛老思想在他後期生活中所起的作用至少有兩點:一是佛老思想使他的曠達的胸懷更加寬廣,使他處在痛苦險境中,能夠齊寵辱、忘得失,排解憂悶,隨緣自適,安之若素。這樣就增強了他的生活信念,支持了他的政治理想,而不至於全然破滅。二是佛老思想幫助他否定功名富貴,說“功名一破甑,棄置何用顧”,“不羨京塵騎馬客,羨他淮月弄風人”。可以說,自從元豐二年後,佛老思想作為他後期思想的主要表現形式,一直到他逝世。
蘇軾在元豐二年前,雖然儒家思想占主導地位,但佛老思想並不是不存在。由於自身遭遇,佛老思想逐漸成長起來,成為蘇軾主導思想的同時,儒家思想並沒就此滅絕。後期思想中,儒家的安民思想與老莊的對現實社會的批判結合起來,一起構成了他後期思想中的積極的批判精神。這種批判精神是隨處可見的。在《荔枝歎》中,蘇軾辛辣地指斥“宮中美人一破顏,驚塵賤血流千載”;在《陳季常所蓄,朱陳村嫁娶圖二首》中更是直麵揭示現實社會:“而今風物哪堪畫,縣吏催錢夜打門”。詩人反對統治者驕奢淫靡,批判官府的橫征暴斂,痛斥漢唐宮廷貴族為了使“宮中美人一破顏”,為了“致養口體”,不顧人民死活,“驚塵賤血”,而命令各地飛車馳傳,進獻新鮮荔枝。因此招致人民極大憤慨,以至於“至今欲食林甫肉”,來警告當朝統治者不要重蹈覆轍。在進行批判的同時,詩人構建了自己理想的社會藍圖:“雨順風調百穀登,民不饑寒為上瑞。”可見,他對社會的批判是與愛民聯係在一起的。因此,蘇軾後期的思想,實際上還是儒、佛、道三家思想的混合物,不過佛老思想的積極因素在他的後期生活中所起的作用更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