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裏飛過一隻雁來,睥睨著地麵眾生,雙翼一振,在關口上轉了個圈飛走了。羽翼上掉落一片羽毛來,飄飄忽忽地落下百丈高度,被銀亮的槍尖桶碎了。
那杆槍的速度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徑直破開空氣刺入敵人的胸膛,橫過槍身用力一挑,便拉出一道殷紅的長虹來
薑黎手持佛母紫金槍掄了個圓,勒住馬頭抬眼一望,狼部將士已沒了初入漢師陣中的銳不可當,此刻兒郎們正與敵人苦苦周旋。薑黎向來吹噓自家狼崽子們個個都能當十人之勇,可漢師的數量超出北狄軍何止十倍!
遠遠見著漢師陣中那道赤色身影,薑黎一拍馬臀,連斬數十名漢卒,衝到近前,舉槍殺去。
“鏘!”
短兵相接,火星迸飛,將二人頭頂蒼穹裂出一道淒豔的縫隙來。
對手執一柄方天畫戟,一身血漬斑斑的獸麵吞頭連環甲,紫金束冠和方正臉孔上也全是鮮血,但看得出那些血沒有一滴是他自身所流。
僅僅一次交接,薑黎持槍的虎口便震得有些發麻,世人傳言此人天生有扛鼎之力,看來不虛。
對方橫過槍身,沉下兩道劍眉,朗聲大笑,聲若洪鍾:
“吾乃是禦封北伐副統領曹孟其,素聞北狄薑勝狼大名,今日一見,果……”
薑黎一言不發,舉槍就刺。
曹孟其抬戟格擋,口中還不忘大聲責罵:“果然如傳言那般急性子!兩軍交陣,主將先要互通名姓,乃是禮法!你怎麼一句話也不說就下這狠手!也罷,不說話便不說話,能夠讓大爺打個痛快就成!”
“曹孟其!”這一回,薑黎終於沒了耐心,“每回交手你都要來這一套,究竟有完沒完!”
曹孟其眼睛一亮:“你終於開口了,我還道跟我打了三個月的北狄將領是個啞巴呢,差點就放棄了,不過你這聲音未免太難聽!好端端一個英雄人物,白白讓嗓子給糟蹋了。”
薑黎的聲音著實難聽。如果說曹孟其的聲音像一口洪鍾,那麼薑黎的便像一口破鑼,沙啞的同時伴有尖利的“嘶嘶”聲,在人的耳內撞來撞去,似乎要磨得出血來。
薑黎本就不善言辭,這回更是氣得語塞。姓曹的語無倫次,行軍打仗,關嗓音什麼事!
耳邊忽聞破風之聲,薑黎把佛母紫金槍回手一掄,打落三支羽箭來。這邊曹孟其揮戟刺來,薑黎眼見不好,剛從馬背上躍出,那方天畫戟便深深地紮入馬脖子,一時間拔不出來。
薑黎在黃沙中滾了一滾站定,掂量著如今自己失了一馬,卻也讓曹孟其暫時使不出兵器來,勝負尚在五五之數。不過二人並非江湖切磋,北狄軍明顯寡不敵眾陷入劣勢,此時戀戰絕非上策。
“將軍——”
聽得一人熟悉的叫聲,但見單槍匹馬從烽煙中殺出,向薑黎奔來,馬上的人是狼部副將許元俊。
薑黎也不含糊,抓住身旁漢卒的槍杆,把人拉下馬來,搶了馬與許元俊一同從他的來路破出了敵陣,遠遠地衝城上的人做了個手勢。
鳴金!
北狄軍如潮水般退回城內,留下遍地屍骸,斷劍殘甲在烈日下變成一道道銀光。
曹孟其叫人整頓陣勢,抬眼望著城上大大的“蒼淮”二字,握著韁繩的手指陷進皮革裏。
薑黎進了城,下馬直奔府邸,許元俊便緊緊地跟在主將身後。
“迅速統計傷亡、救治傷員。”
每每聽見主將的聲音,許元俊都禁不住感歎:老天給了人這樣好的皮囊和根骨,果然還是要取走一些東西的。將軍知道自己的聲音不好,因此平日很少說話,明明不過是個還沒有完全從少年變成青年的孩子,卻沉默寡言老態盡露,他許元俊看在眼中疼在心裏。
刨去老殘,尚有戰力的還有一千七百,四成帶傷,傷勢嚴重的有六十一人。
退守蒼淮城三月,狼部六千將眾如今隻剩下這個數目。
一千七百人,就算靠著蒼淮的守勢,就算薑黎平日總是鼓吹自家幼狼勇武無雙個個以一敵十,要對抗曹孟其和王遼的七萬大軍,還是心頭沒底。
“鷹部呢,之前不是已經修書叫克先支援蒼淮嗎,可有回信?”
“時將軍三日前已從龍泉關揮師,最快再有七日便能與咱們會和。”
薑黎揮手讓其他人退下,兩扇門合上的那一刻,許元俊從門縫中瞧見,將軍那一向剛毅的麵孔刹那間現出疲憊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