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行進,銀絲炭在火盆內燃得通紅,沐墨瞳時不時將厚重的布簾子挑開來一條縫,去看道路兩旁的自然景色,龍泉山上怪石嶙峋,各具姿態,別有一番意趣。

霽和在一旁笑道:“當心著涼,你一貫懼寒,可別為了貪看那點景致給惹出病來了。”

馬車裏四處裹著厚厚的毛皮,又有炭火烘得暖融融的,就連掛著的簾子也厚重無比,為的就是防止風灌進來。

窗縫裏漏進來的風將手吹得生冷僵硬,沐墨瞳這才放下簾子掩好窗,接過霽和遞來的手爐抱在懷裏。

“在王府裏的時候一直聽人說龍泉山風光怡人,樹木四季常春,有些人還將山中溫泉稱之為聖水,所以才好奇。”活動了一下凍僵的手指,想起了什麼突然問,“北狄王是來行宮調養的,我跟過來不會不妥嗎?”

霽和並未向北狄王點明她的身份,而此次隨行的皆是皇室宗親,故而有此一問。

“這你就用不著擔心了,王上聽聞你是我的閨中姐妹當即就準了。”霽和笑笑,沒有說明的是那個身體日漸衰竭的老者多少也聽說了她是由封人樓帶回來的緣故。

探身摸了摸她的手,雖被手爐暖了半天,卻還是沁涼的,泛著絲絲寒意,不由奇道:“你的身子怎麼變得這麼弱?”見她默然不語,便恍然明了幾分,“是那妖婦下的手?”

耳畔隻聞車輪碾過底下碎石的細微顛簸聲,悠悠轉轉。

霽和歎了口氣,也沒再追問,懶洋洋地倚在身後錦靠上:“三年了,在她眼皮子底下你倒也忍得。”

對於鍾家,以及那個已經是太後的女人,她素來沒有好感,這一點從未掩飾過。

過了半晌,沐墨瞳抿了抿唇,問道:“當初被送到北狄來的時候,你怨過嗎?”

霽和眉頭微蹙,眼睛裏有什麼閃爍了一下。

怨過嗎?怎麼可能不怨,即便不是一母所生,但多年的相處,情分總還是有的,當初執意要將她遠嫁外邦,著實讓人寒心徹骨。

瞧見有人正緊張等待答案,那樣的神情,是憂慮更多還是哀憐更多?

“本來是怨的。”明顯看到她動了動唇,緊接著又追加了一句,“可是把你綁來之後突然就不怨了。”

片刻的怔然,隨即不約而同笑出聲來。

仿佛春風過境,凝滯的氣氛蕩然無存。

沐墨瞳無奈搖頭:“哪有你這樣報複人的,居然弄起了綁架,還燒了人家的客棧,那一把衝天大火好是壯觀,想必引起了不少關注。”

“那是當然,我可費了好大的手筆,不弄出點動靜怎麼行。”霽和揚了揚眉,頗有幾分得色。

鬧了一陣,方才斂了神色,悠悠道:“老實說,雖然有的時候我並不懂他,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他那麼做想來也有一定理由。”不然也不會在遠嫁那天親自送她出城,隔著重重儀仗,分明欲言又止,而她當時尚心懷怨憤,一口回絕了他臨行贈言的請求。

沐墨瞳總算放下心來,當年的幾人如今隻剩下他們,如果還要彼此誤會怨恨下去,才更叫人無奈,所幸,無論是誰都已不複當初的年少輕狂。

正要說幾句話帶走車廂內沉重的氣氛,外麵驟然傳來轟隆隆的巨響,似是山石滾落。

沐墨瞳大驚,急忙拉開布簾向外看去,果然見側邊斜坡上巨石咆哮著紛紛滾下來,傾刻便及至跟前,一片人仰馬翻。